李月辉

神秘老太的奇特遗嘱

法国南部沃克里兹省有一个不足千人的小镇——卢尔谷，从建立之初，这里的人就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1789年，大革命席卷整个法兰西，沃克里兹省一名叫伯纳德的世袭贵族，纠集了附近一些小的庄园主以及他们忠心的仆人试图进行反抗，但最终失败，不得不带领大家逃到了山里。二百多人在群山中落下脚并安了家，从此便有了卢尔谷镇。

饱受战乱惊吓的伯纳德男爵总结出一条避祸免灾的不二法则，并以此教导卢尔谷的镇民：“你们要记住，只需管好自家的事，无谓的好心与怜悯只会招来灾难!唾弃那些伸手向别人乞求帮助的无能者，他们不值得同情!”从此，这番教诲被当做卢尔谷人恪守的信条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卢尔谷镇上的人也慢慢形成了一种冷漠自私的性情。

2005年，一个名叫海琳·罗阿特的老太太搬到了镇上，她独来独往，难得与人交谈，也从未见有人登门造访。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孤独的生活并没有让海琳离开，她在这里一住就是两年，镇上的居民目睹着老人在孤寂中一天天迅速衰老下去。

2007年11月的一天，突然有一个穿着时尚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卢尔谷的街头，他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进了海琳的小庭院。人们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人进去了很久才走出来，他扫了一眼聚在远处的人群，脸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似乎有点怜悯，又似乎有些憎恶，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然后就钻进车里绝尘而去。此后的两周里，再没有任何事情出现，海琳的小院静悄悄的，于是有人断言：那个老太太早就死在屋里了。可是没人愿意去证实一下。

12月7日一大早，曾经造访海琳的男人驱车急匆匆地赶到了卢尔谷，当他从海琳的屋里走出来后，神情有些哀伤地向聚在门口的人群宣布：海琳已经离开人世去了天堂!接着他又补充说，昨晚他接到海琳打来的电话，她感觉自己就要走了。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声，有人高声问道：“那么，你是谁?”那人微微一笑说：“我叫米歇尔，是海琳太太的律师，也是她的遗嘱执行人。”然后他狡黠地眨眨眼睛，说：“海琳太太留下了二百万美元的遗产。”

所有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平时深居简出的孤寡老太太竟然是个百万富婆!可是更让他们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米歇尔律师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宣布说：“海琳太太临终前决定，她要把这笔钱分赠给镇上的每一位居民!”

亲自天堂的黑色幽默

意外的喜讯转眼就传遍了整个小镇，每个人在感到狂喜的同时都不免生出疑惑：海琳为什么要把这么一大笔钱赠给他们?他们扪心自问，确信自己乃至其他人都不曾为这个孤独老太太的寂寞余生做过哪怕一分贡献。最后他们得出结论：海琳是个疯子!

11日，米歇尔律师将在镇政厅门前的广场上正式宣读海琳的遗嘱，兴奋的人们早早就聚集到这里，急迫的心情中仍带着点难以置信。正午12点，米歇尔律师准时出现在镇政厅门口，他看了看人头攒动的广场，然后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沓厚厚的纸。难道这上面都是海琳的遗嘱吗?近千人的广场顿时安静得像是空无一人。

米歇尔不慌不忙地宣读起来，最前面是海琳的一段告白：“我没有想到，离开卢尔谷五十年后再度回来，这里依然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你们还是那么冷酷、自私，也许是那条传承了二百年的祖训害了你们。为了尼克，我决定尽我所能来改变这一切，而我所能运用的，就只有金钱一一这个世间万恶的根源，不过今天在这里。我要以能挑起罪恶的金钱来拯救你们!”

念到这里，米歇尔停下来，抬头扫视着众人，短暂的沉默过后，广场上突然像炸开了锅般喧嚣起来，听她的话，海琳五十年前应该在镇上居住过，而她这次回来完全是为了她所说的“拯救”或是“惩罚”，她到底要干什么?那个尼克又是什么人?

过了好半天，等广场上的嗡嗡声慢慢平息后，米歇尔才高声说道：“海琳太太共留下二百万的遗产，她决定把这些钱全都赠给你们，不过，有一些附加条件。”海琳的附加条款足足写了十几页，共有一百多条，在场的人们则听得越来越心惊。海琳给镇上每一条街道都改了名字，比如将全镇最长的“共和国大道”改成“罗阿特大道”，并且紧临这条道路的两条小街分别命名为“贝丝路”和“尼克路”。如果按照她的要求，卢尔谷小镇将完全变个模样。她在遗嘱里还提到，要将挂在镇长办公室里那幅二百多年前的卢尔谷创建人伯纳德的画像摘下来当众烧掉，然后换上她生前最喜爱的几幅风景油画……总之，每一项条款似乎都是意欲将卢尔谷以往的影子彻底抹杀掉。

然而这些还不算什么，其中还有几项条款居然列举了要求他们必须做的“善事”。比如，分出一大笔遗产让镇政府用来建造廉租屋，让穷人和低收入家庭有房子住：建一座养老院，把孤寡老人都集中在一起，雇专人照看等等。

这样的条件对世代受着伯纳德教诲的卢尔谷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要他们帮助穷人和老人，这怎么可能々卢尔谷小镇上的人什么时候做过帮助他人的事了?原本满心欢喜的居民们现在全都由惊疑转为了愤怒!

在激愤的人群中，却有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她是个与海琳年龄相仿的老人，名叫艾丽莎，如今也是独自一人生活，因为年老体衰，她像其他同龄者一样在卢尔谷过着凄惨悲凉的生活。当米歇尔念出尼克这个名字时，艾丽莎的手颤动了一下，脸上显现出痛苦自责的神情。

金钱引发的强烈地震

米歇尔宣读完了遗嘱，用悲悯的目光望着人们沉声说道：“我会等待你们的答复，如果你们拒绝这笔赠予，它将转入其他的慈善事业。”

到底要不要接受这笔附带苛刻条件的巨额遗产?平静的小镇一时掀起了轩然大波。对此，镇上分成了对立的两派。两派人激烈地争论着，而卢尔谷的年轻一代在深受震撼的同时，也开始学会思考。一场用金钱引爆的震动，令卢尔谷这块被冻结了二百多年的坚冰开始出现溶化的趋势。

由于人们争论了很久也无法达成一致意见，2008年初，卢尔谷镇第一次举行了一场公民投票表决，那些保守派悲哀地发现，他们竭尽所能想让小镇保持以往生活状态的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即使最终他们取得胜利，拒绝了海琳的遗产，小镇也仍然不受控制地悄然发生着改变。而更让他们感到失望的是，最后的表决结果虽然仅仅差出十余票，而这其中也不乏出于贪财的目的，但毕竟同意接受遗产的一方胜利了。

半个世纪的悲情往事

很快，按照海琳遗嘱上的指示，卢尔谷的廉租屋开始建造，而镇上一幢闲置的二层小楼经过改建后变成了养老院，艾丽莎等十几名孤寡老人都已搬了进去，一些年轻人自愿担负起轮流来这里照看他们的工作。

虽然卢尔谷人还不太习惯关爱他人，但许多人在做这些善举的同时，内心深处突然感受到一种以前从未体会到的愉悦，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帮助别人，自己也可以获得快乐!人们在有所顿悟之余也隐约明白了海琳的意图，只是所有人都很好奇，五十年前的海琳到底在小镇有过怎样不同寻常的遭遇?

这个困扰众人的谜团终于在米歇尔律师前来视察遗嘱执行情况时被揭开了，不过，说出答案的却是艾丽莎。坐在轮椅上的艾丽莎握着米歇尔的手，情绪激动地说：“在你宣读遗嘱那天，我才终于知道她是谁。”艾丽莎竟然认识海琳?在场的人都好奇地围拢到她周围。

“她的本名叫贝丝。”艾丽莎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这让大家顿时联想到海琳遗嘱中提到的“贝丝路”。随着艾丽莎娓娓道出五十年前发生在卢尔谷那段不平常的往事，海琳的神秘身世以及她留下的古怪遗嘱终于有了答案。

五十年前，贝丝和艾丽莎还是两个纯真的少女，她们从小就受到卢尔谷的“特殊教育”，并未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同寻常，并以为外界的人们也和她们一样。直到有一天，一个名叫尼克的年轻人闯进了这个闭塞的世界，并带来了一股全新的气息。

尼克是个旅行家，曾到过很多地方，当他无意中听人提起卢尔谷小镇时，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翻山越岭来到了这里。小镇里阴郁冷漠的气氛震撼了尼克，他决心凭借自己的力量来改变这种现状。于是，他暂时停下漂泊的脚步，在小镇住了下来。

卢尔谷人对这个从外面闯八的年轻人持着特有的敌视态度，尤其看到他如此热心地为小镇公众事业而奔走，就更加将他视为异类。尼克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发现人们对他的善意亲近都采取回避的态度，自己根本没办法把新的思想传递给他们，便想到，也许这一切都是因为小镇太封闭，如果能够修一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公路，那么随着新思潮的涌入，也许他们会慢慢改变。

于是，他开始计划为卢尔谷修一条通往山外的路。此时，涉世未深的少女贝丝对这个英俊热心的小伙子产生了好感，尼克的无私精神感染了她那颗还未被传统世俗浸染的心，贝丝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开始与尼克交往。

贝丝的美丽和纯真打动了尼克，也更坚定了他要改变卢尔谷的决心。两颗年轻的心在为共同理想的奋斗中慢慢贴近了，而这份恋情并未得到应有的祝福，在所有人眼中，贝丝无疑是受了魔鬼的蛊惑。

尼克将卢尔谷的情况传达给外界，并呼吁人们出资为小镇打通连接外部的道路。很快，他募集到了一笔资金，并雇来工人开山修路。贝丝兴奋极了，跟着尼克忙前忙后，尼克更是不辞辛劳地穿梭在山谷间。惟有卢尔谷人冷眼旁观，没有人伸手帮他们一把。

就在道路快要竣工的时候，尼克却出了意外，他不小心从一座山崖上掉了下来，摔成重伤，但小镇并不具备抢救的条件，要想救活尼克，只有尽快把他送到谷外去。焦急万分的贝丝挨家敲门，乞求有人能发发善心帮助自己把受伤的尼克送出谷去，可是回应她的是一张张冷漠残忍的面孔。贝丝敲开的最后一扇门就是艾丽莎的家，其实，艾丽莎也暗中喜欢尼克，只不过她没有贝丝那么勇敢。

艾丽莎的父母冷冷地拒绝了贝丝，贝丝绝望而痛苦的目光让艾丽莎心如刀绞，她很想像贝丝那样站出来抗争，可是，懦弱的她只是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尼克终因伤势过重死在了贝丝怀中，伤心欲绝的贝丝亲手安葬了恋人，悲愤地看了小镇最后一眼，毅然踏上了那条通往谷外的道路，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虽然随着道路竣工，在此后的几十年间陆续有一些人来到小镇，但镇上的人用他们独有的武器——冷漠，将他们拒之于心门之外，最终，那些外来者都因忍受不了孤独而离开了。

艾丽莎讲完了，她将自责的目光投向远处那条尼克曾付出生命为他们修建的出谷之路的方向，久久地注视着，围绕在她四周的是一张张写满深思的面孔……

尽管目前在卢尔谷还有很多顽固的保守分子仍然坚持着他们的原则，但是艾丽莎断言：他们总有一天会改变的，因为爱的力量是无穷的，它可以感化最坚硬的心!

天堂里的贝丝终于可以发出会心的微笑，也许陪在她身边的还有尼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