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兵

白云山深处有个峰山村，整个村子被一圈又一圈的山围得像个铁桶。由于自然条件恶劣，以前，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十家有九家都饿着肚皮。除了贫穷外，峰山村还有个特点：所有的村民都爱吃甜食，从不吃辣椒，年纪小一点的村民甚至连辣椒是什么东西都不太清楚，不用说，村里也没有人家种植辣椒。

今年初夏，村支书王大山和县里下派的扶贫干部老张去城里开扶贫会议时，抽空去买了一包辣椒种。王大山买的辣椒种名叫“朝天椒”，这是辣椒中最辣的品种，即使是能吃辣的人尝一点，也会嘴淌清水满头冒汗。

回到家里，王大山把辣椒种种在了自家的菜园里。没几天，辣椒苗就冒了头，从不沾菜园的王大山三天两头往菜园里跑，浇水、松土、除草、施肥、治虫……嗬！简直把那小苗苗当成小宝宝来侍候。平日里，要是谁家的孩子在他家的菜园旁玩，王大山就会虎着脸吓唬他们说：“不能去碰那辣椒苗呀，一碰到辣椒苗，手指头马上就掉了！那滋味比被马蜂蜇了还疼啊。”有一次，王大山家里那只十几斤重的山羊闯进菜园里，啃了两棵辣椒苗，王大山听说后急得不得了，不顾老婆反对，把那只半大的山羊低价卖了，说是防止羊再到菜园里“搞破坏”。

王大山干嘛要种辣椒呢？村民们猜来猜去，都不明白王大山葫芦里卖的是啥药。有一天，王大山又在菜园里侍弄辣椒，村里的“快嘴嫂”见了，忍不住问：“哟，王支书，你对这辣椒比对嫂子还亲啊。你从来不吃辣的，今年干嘛种辣椒？是不是想发辣椒财啊？”王大山嘿嘿一笑：“你说得没错，这辣椒就是我的眼珠子、命根子！你问我种辣椒干啥，暂时保密，等辣椒红了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转眼初秋到了，王大山家菜园里的辣椒也红了，一簇簇朝天椒像一团团火苗在菜园里烧着，村民们见了都说比画还好看。可王大山这两天却没有心思来看菜园里的风景。他经常黑着脸，一个劲地抽闷烟，看上去烦得要命。

这天早饭后，王大山像往常一样走到菜园旁边，忽然发现菜园里有点不对劲：菜园东南角那儿的红辣椒一夜之间少了许多，几乎只剩下青枝绿叶了。“是谁吃了熊心吞了豹胆，竟敢来偷我的红辣椒！”王大山气得跺了下脚，心里暗暗发狠：“小子，等我抓到你手腕子，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村民曹二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望着菜园的辣椒，眼里闪出亮光来。他笑着问王大山能不能卖点红辣椒给他，价钱由王大山说了算。王大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挥着手说：“曹二，你来凑什么热闹，这辣椒一个都不卖，给再多的钱也不卖！”曹二尴尬地笑笑，转身走了。

当天晚饭后，王大山和住在村主任家的老张聊了好长时间，才转身回家。走到菜园旁边的一片灌木丛时，王大山蹲下身去，在灌木丛里藏了起来。这儿离他家的菜园不到20米远，虽然天上的月亮不太亮，菜园里的风吹草动却看得清清楚楚。原来，王大山今晚是想来捉贼了。过了一个多小时，菜园里没什么动静，王大山打了个呵欠，看看已经是半夜了，便想起身回家。就在这时，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来到菜园旁，回头望了王大山家大门两眼，又往四周扫了一圈，然后，一抬脚迈进了菜园。

就在黑影弯腰伸手摘辣椒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黑影惊得连忙回头，只见王大山铁着脸站在身后：“曹二，你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小偷小摸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去年年底，你还对着我和老张发誓，说从此之后不偷东西了，今晚怎么又来偷辣椒了？”

原来，那黑影就是早上要买辣椒的曹二。曹二低下头，语无伦次地说：“王支书，我知道这辣椒是你的宝贝，其实我不想来偷你辣椒的，我……”王大山打断了曹二的话头：“你还说你不想偷，你昨晚就偷了一次吧？听你这口气，你要是想偷，昨晚就把这辣椒全给搬家了。”曹二一听，急得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昨晚真的没来偷辣椒，我是今晚才来的，我偷辣椒是打算送给老张的。”

曹二告诉王大山：去年春天，自己生了重病正愁没钱医治时，是来扶贫的老张掏了1000块钱给他，救了他的命。今天清早，他听人议论说，老张的骨质增生越来越厉害了，经常压迫神经，明天下午老张就要回城做手术了，以后可能就不能来扶贫了。他想送点东西表达心意，家里又没什么好送的，他听人说老张最爱吃辣椒，就想从王大山手里买点朝天椒送给老张，哪想王大山死活不卖；跑城里去买吧，又来不及，没办法只好“重操旧业”。

王大山听了，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下曹二的肩膀：“曹二，你知道我种这辣椒为了谁吗，我是专给老张种的呀！自从去年老张到咱们村扶贫，帮助咱们办了多少实事啊。他跑上跑下帮咱村通了电；把咱村七八十个劳动力送到上海打工；他还帮助咱村联系中草药买主……一年扶贫期满后，老张又留了下来，说是要在咱村再呆一年。现在想想，这一年多里，老张除了喝过咱村的水，没从咱村里得到一点好处呀！去年，我得知老张没有红辣椒皮吃不下饭的习惯后，今年我特意买了辣椒种回来，准备长成红辣椒后，晒成红辣椒皮送给老张。现在看来，这辣椒皮是晒不成了，只能送老张红辣椒了。”说到这里，王大山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爸！”这时，王大山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儿子山娃的声音，“昨晚那辣椒不是曹二叔偷的，是我和银杏偷的。”王大山回头一看，只见10岁的儿子和快嘴嫂那9岁的丫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不解地问山娃：“你偷辣椒干什么，你要摘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说到这里，王大山忽然想起昨天晚饭时的情形：当时，山娃边吃饭边问能不能摘点辣椒，心情不好的他瞪起眼睛训道：“那辣椒我留着有大用处，你要是摘辣椒当玩具，你就等着挨揍吧！”山娃当时还想说什么，也许是见了他那凶神样，又闭了嘴。

山娃看着王大山说：“爸，我以为你的辣椒是留着卖钱的，舍不得摘下来送给老张伯伯，所以，昨晚我们才来偷辣椒；今晚，我和银杏还想再摘点辣椒，打算明天一起送给老张伯伯的，看来，是我错怪你了。”“原来，你们偷辣椒也是送给老张的？”王大山不禁感慨万分。“嗯，”山娃说，“爸，你不能让老张伯伯走啊。你看，老张伯伯来了后，咱家采的草药比以前多卖了很多钱，你还拿卖草药的钱给我买了新书包、新衣服。老张伯伯叫银杏爸到上海打工，前不久，银杏爸回来时，给银杏和我带回了好多好吃的！要是老张伯伯走了，我还能穿到新衣服吗？银杏还能吃到好吃的吗？爸，咱把所有的辣椒都摘下来，都送给老张伯伯，他那么爱吃辣椒，看到那么多辣椒，肯定馋死了，这样他肯定就不想走了。”

王大山听了，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他抚摸着山娃的头说：“老张伯伯病了，还是让他先去看病吧。明天，咱们几个人起个早，将红辣椒全部摘下来，等老张伯伯出了大山坐上客车时，我再把辣椒从车窗外硬塞给他。我知道他那硬脾气，你要是早早地把辣椒送给他，他一定不会要的。”

这时，曹二已经抹起了眼泪，王大山把目光转向曹二，紧紧地攥起了拳头：“曹二，为了孩子们天天能吃上好吃的，年年能穿上新衣服，咱们山里人也要多换脑子，多加把劲，早日甩掉穷帽子，不然对不起老张这样的好干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