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 奇等

穿破裤子的人

樊奇

这是西北一个极普通的春天的早晨。

靠在墙旮旯里的人熟睡着。蓬乱灰白的头发掩住了他的半个脸，裤脚的线头丝丝缕缕，裤腿上的破洞很抢眼。脚边散放着酒瓶和一沓稿纸，纸上是断断续续的字。

穿破裤子的人是个牧马人。昨晚，他又醉了，是一个人喝的闷酒，因为这期杂志上他的诗又没有发表。青稞酒很烈，半瓶下肚，他就沉沉地睡去了。哦，忘了说，他还是个诗人，他的名字叫唐宋。

他原本叫唐平，他想这名字实在太平庸，唐诗宋词是中国文化长河中耀眼的明珠，不如就叫唐宋吧，要配得上自己诗人的品位呢。

虽然叫了唐宋，但所投诗稿却越来越难以和读者见面。

于是他想起了过去的岁月。那时候诗还是相当受欢迎的，周围有许多写诗的朋友，圈子里大家首推他，认为他引领着西北诗歌的潮流。

因为诗，唐宋就有了一段爱情故事。他给她念诗，在胡杨林里，在茫茫戈壁，在古城垛下……她感觉他的诗是那样让她心旌激荡，那样让她热泪盈眶……可是，当那些岁月里的故事成了发黄的旧事后，她决然离他而去了。她说，写诗写不出生活需要，写一辈子诗，你唐宋也只能是个穿破裤子的牧马人!

他依然在牧马，成沓的发表不了的诗与他作伴。

许多年过去了，诗友们纷纷跳出了诗歌圈子，而他，仍然在自己的诗歌里流浪。

裤子依然很破，他依然牧马，诗在他的生命里依然难以割舍。

当他看到逆风中的马群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西北边陲伫立，看到远山在冬季干燥的空气里缥缈的投影，诗的灵魂就在他的胸襟中激越，他俯身大地，笔走龙蛇，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仿佛凌驾于世界之上了。当诗稿从他的手里飘然落下，他心里虚虚的。但除了诗，他什么也没有。

他在西北最偏僻的地方一个人写诗，他孤独，诗也孤独……

诗，随着破裤子的朽烂而渐渐发黄了……

清晨的风吹着他零乱的头发，他瞥见脚边纸上昨日的几行诗句：

当诗耗尽了体温／被风吹干了的躯体，像一尊木乃伊，诗人的笔尖找不到她的心脏

晨曦里，马群出圈。

穿破裤子的唐宋，背影朦胧在黄尘里……

学校：甘肃省张掖中学

导师：王晓建

穿破裤子的人

叶卓颖

金娃是个地地道道的山里的孩子，家里穷得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那条裤子破了又破，奶奶看着心疼，便把自己衣袖裁下来给金娃补窟窿。

金娃住的大山里有一条叫龙泉溪的山泉，流到山的一头形成了一条飞瀑，像珠帘子一样挂在山头。若在平时，龙泉溪是一把竖琴，“吟吟”地给孩子的笑声作伴奏，要是在丰雨期里，他奔腾着，咆哮着，在山谷里跌宕着冲向瀑布口，数丈高的水花，化作千百颗水晶扑面而来，溅在脸上、手上，舒服温馨。

这如画的景色把山外的人都引进来了。阳光射在瀑布上，折出七彩的光芒，照亮了古老深邃的大山。

金娃看着城里人的红衣绿裳、手机、MP3等，什么都觉得稀奇，不知怎么的，金娃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恨不得自己多长一双眼睛。

金娃每天除了玩，就是到龙泉溪边去卖自己制作的小鱼兜工艺品，他妈说，只要他卖鱼兜挣够了钱，就去给他买一条新裤子，让他像城里娃那样神气。

一天，龙泉溪来了一群客人，其中有一个男孩，年龄与金娃相仿，长得又高又瘦。一看便知道是个阳光男孩，金娃不禁把眼光落在他身上。

男孩向金娃问到：“多少钱一个?”

“3块。”

男孩随手拿出一张5块，甩给金娃，“不用找了。”

金娃惊讶之余，感到心里像是梗了一根刺。

金娃还是将2块钱和鱼兜递给了他。金娃看见男孩手上深蓝色的表，在一身洁白的衣裤的映衬下更显幽蓝，他简直看呆了。

谁知男孩马上护住手表，白了金娃一眼，丢下一句“乡巴佬”，转身便走。

龙泉溪主干分三段，有一段水流十分湍急，何况现在是丰水期，水更是又猛又急。平常，村里的家长都不许孩子去那里玩，生怕发生意外。虽然那边景色更怡人，可这不是闹着玩的。

只见男孩在浅水的河滩玩了一阵子，觉得不过瘾，径直走向深水区。金娃追上去，喊道：“别去!那里水很急，危险!”

金娃喊了好几遍，见他不停，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继续卖鱼兜，可还是不时瞟一眼那男孩。男孩玩得兴高采烈，可怎料到，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河里，他挣扎着想摆脱水的威胁，无奈不成功，眼看被水冲走r好远。金娃见了，心顿时一空，像被人抽出来。顿了一下，抄起身旁的一支竹竿，奋力向水中跑去。

水，依旧擂着大鼓“轰轰”向前冲。

金娃感到自己从未跑过这么长的路，从未跑得那么用力。终于，他在三里外的两村桥追上了这个男孩。

金娃甚至还忘了，手里握着一支竹竿，愣了愣，马上将竹竿伸进河里。男孩两眼发光，一蹦向上抓住竹竿……

男孩终于上来了，可惜那漂亮的裤子被撕扯开了一个大口子，样子十分狼狈。金娃的裤子依然破乱不堪。

“我叫宇生，你呢?”男孩红着脸捏着破裤子问。

“我叫金娃。我带你去别处玩吧!”

夕阳下，远远地传来了两个穿着破裤子的孩子与河水一起欢畅的歌声。

学校：广东顺德一中实验学校

导师：罗田良

穿破裤子的人

肖竹吟

我们家里有两个穿破裤子的人，一个是爷爷，一个是我。

爷爷年已七旬，蹒跚的腿，佝偻的背。风烛残年的样子，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爷爷仍然遥居在老家的瓦屋里，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春节回老家的那些日子，那太深的记忆不是别的什么，而是过年了，别人都穿着新衣，他仍旧不听劝说地穿着那条破裤子。虽然十年前我只有七岁，但爷爷那倔犟的脾气让我记忆犹新。那年冬天，老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通了爷爷的思想工作，让他住进城里，却没想到进了城的他变得沉默寡言以至于后来他患了一场病，他坚持要回老家。他年迈的病体一回到老屋就精神了，他穿着大帆布破裤子，在凛冽的风中像一个将军。

看到老家新衣摆满衣柜，再看看爷爷的破裤子，爸爸总会说：“都什么年代了，还穿这样的破裤子!”每当爸爸这样责怪爷爷的时候，爷爷总沉默不语，干涩而苍老的眼里噙满浑浊的泪，似乎那悠悠的岁月又勾起苦难的往事——踏露垄耕勤，带月荷锄归。终日的劳作，仍然捉襟见肘，食不果腹，养不活家小。那老屋的屋檐下，一盘石蘑磨不出家人的温饱，一盏油灯照不明瓦屋的角落。爷爷只好勒紧裤带穿着破裤子，靠着他那不屈的脊梁在苦难中支撑一家人的生活。我似乎看懂了，爷爷那脱不掉的满是补丁的破裤子，是那蹉跎岁月的痕迹，是那穷困年代的疤痕，是那艰难与困苦的记忆……

我，一个90后的高中生，一个喜欢新潮，喜欢穿着买新如旧的破

牛仔裤表现时尚的女生。爷爷的时代离我们远去。我们不再为温饱而发愁，我们生活在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每天各种新鲜事都以不同的姿态充斥着世界：打开电脑，与远在他乡的同学网聊；打开电视，广告影视花样无限；打开手机，课间也偷偷发条短信；星期天走在大街，服装饰品琳琅满目。于是，听着MP4，到处寻找时髦挑选时尚，穿破牛仔裤已然成为年轻人的追求，彰显着青春的活力与个性。

我穿着充满怀旧味道的破牛仔裤回到老家探望爷爷。

哇?!十年了，爷爷仍穿着一条打满补丁的破裤子，他站在夏日的风中，等待着我们的归来。忽然问他看见我也穿着破裤子，目光变得很茫然，似乎有些忧伤和不解，他对我说：“孙女儿，你怎么还在穿破裤子?”径直走进里屋，拿出自己的积蓄塞给我说：“孙女儿，快拿去，买一套好衣服，不要再穿破裤子。”他似乎想说：爷爷不想孙女儿穿破裤子呢。“嘿嘿……”我笑出声来说：“爷爷，您那才是破裤子咧!”爷爷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从他茫然的笑意中，我看出他好像懂了什么。

爷爷看着我的破牛仔，我看着爷爷的破裤子，几代人的目光相遇在一起，几代人的感觉折叠在一起……

学校：湖北襄樊五中

导师：李锡林

专家点评与亮分

许书明

写《穿破裤子的人》这个题目需要细致地观察生活，也需要大胆地联想。令人欣慰的是三位选手都做到了这些。樊奇的文章立意高远，大气磅礴，从我们传统文化的精华诗歌这一角度出发，寄托了对诗歌文化继承和发展的忧患之情，歌颂了诗人坚守的美德，文章语言优美深刻，发人深思，震人心魄。作者娴熟的技巧和宽广的胸襟，都让人敬佩，所以我给他97分。肖竹吟同学的文章饱含深情，平淡质朴中渗透着生活哲理。作者巧用对比，深刻揭示出爷爷和自己所代表的不同时代的人对幸福的理解，对穿着的认识，细致入微，浓郁深沉。结尾借“破裤”将不同的情感巧妙交融，取得理解共识，彰现了文章情感美，立意高远且贴近生活，所以我给她96分。叶卓颖文章选材独特，写一对城乡青年友谊缔结过程，立意也较新，以一个侧面表达出城乡文化和谐相融，语言清纯朴实，情节扣人心弦，思维活跃，但文字功底有待加强，所以我给他9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