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水羽衣

回忆初中时的祁老师，我觉得她送给我的最珍贵、让我受益终生的礼物就是三个字：“你很美。”

那时，我自认为是“丑小鸭”。我很矮，瘦得皮包骨头，戴一副跟啤酒瓶底差不多厚的眼镜，长相嘛——我照过一回镜子，不会再想照第二次。更叫我自卑的是，我是穷孩子，衣着、出手都不如他人。

“美”和我根本不沾边儿，何况我不是女生。别人讨论我美不美，这会使我很难堪。“美”怎能用来形容男子汉呢？可祁老师却偏偏这样说了，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祁老师在她的办公室里说出了这三个字。她凝视着我的眼睛，她的神情告诉我她很尊重我，她对自己的看法确信不疑。我低下头，回避她的目光，脸在发烧。我们班刚刚结束了一场演讲比赛，比赛时，大家争先恐后地登台演讲，可我不敢。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但肯定不是最后一次。我习惯逃避集体活动，我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可怜的“边缘人”。

“你的嗓音很美，我听过你念书，你的声音很有吸引力，跟广播中的一样。”祁老师竟这样赞美我，“要是去演讲，我相信你赢得的掌声会最多！”

接下来，我听到了祁老师越来越多的赞美：“你很美很美，尤其是你的眼睛和鼻子。世界上没有不美的少年、不美的青春；你的性格很美，你在默默地执著地掘一口属于自己的深井；你的文笔很美，如果你愿意，将来你会成为作家……”

天啊，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多真诚的赞美。我仿佛猛然从黑暗的洞穴里被拉了出来，而且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那么光彩照人——那么美！我的心激动得快要融化了，我的眼睛含着热泪，感到又幸福又快乐。

“不要跟别人比，要学会爱自己、赞美自己。”祁老师最后对我说，“美不仅仅在外表，也不仅仅在心灵，美在一个人的方方面面，只要你能够综合地展示一个完整的自己，你就是美的。”

祁老师的话，我当时还不能够很好地理解，不过我确实知道她一直在赞美我，并且希望我能够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一点。“永远要记住，你很美。”祁老师给我上了一堂最好的课，送给了我一句最有力量的话。

过了几日，学校举办文艺展演。祁老师找到我，问：“你能参加演唱吗？”我犹豫着，因为我唱歌总是跑调，所以只好痛苦地拒绝了她。她微笑着，没有放弃，“不想唱歌就当指挥吧。我见过你做操的样子，真的很美呢。”让全班同学在我的双手的指挥下一齐引吭高歌，这是我从没想过的。能从做操联系到当指挥，并相信我具备准确判断旋律和节奏的能力的人，恐怕只有她——祁老师。我仿佛听到她心灵深处发出一种声音：“你很美，你登台指挥的样子也一定很美。”于是，我答应了她。

在祁老师的帮助下，我学会了打拍子和用双手指挥。练习时，她在我的面前放了一面大镜子，她请我指挥，她在“台下”歌唱。我看到了自己，真的很美。那一刻，我变得非常自信，更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

那次文艺展演，我们班得了奖，我也得了“最佳指挥”奖。我的姑姑在高年级，她也看到了我的指挥。展演后她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说：“真想不到你会指挥得那么好，那么美！”我很高兴，也很自豪。其实，以前连我自己也想不到啊。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我还没有离开祁老师和这所学校，就在一家报纸发表了习作。祁老师觉得这篇散文习作写得很美，竟让全班同学背诵它。这种待遇对于一名初中生来说，无疑是最高的。对此，我深受震撼，我清楚这是多么大的肯定和鼓励，而祁老师这样做更在我的心里播下了责任的种子。

后来，我考上高中，升入大学，然后参加工作，成为了像祁老师那样的教育工作者，也离开了她，带着她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离开了母校，离开了少年时代。我想告诉祁老师的是，我—直坚持写作，虽然没有奢望成为作家，但始终要求自己的文字让人看到时是美的。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工作和文字，告诉我的学生：我们每个人都很美，这是永远值得了解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