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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正街上的“扁担”们

2009-06-29

中外文摘 2009年3期
关键词:汉正街扁担商城

权 义

“扁担”的一天

天空飘着毛毛细雨。

早上6时许,聂国三从床上爬了起来,洗脸、漱口,带着一根扁担赶到巷子里早摊上要了2碗热干面,填饱了肚子后,向汉正街的中心商城走去。

这天是周五,汉正街迎来了一周中最繁忙的一天。很多的货物要从汉正街发放到全国各地,此时的汉正街中心商城门前已经停满了面包车,货主们开始发货,面包车的旁边已经有不少“扁担”开始搭理货物,为担挑货物做准备工作。

毛毛细雨中,“扁担”们或者打一把伞,或穿雨衣,或找一个塑料袋系在头上,大多数扁担则是淋在细雨之中。聂国三就是淋雨的其中一人。

42岁的聂国三来自于湖北孝感,在武汉市汉正街上已经做了十余年的“扁担”。十余年前,聂国三跟着老乡来到武汉建筑工地,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工友们说汉正街上有“扁担”谋生,好奇的聂国三坐着公交车来到汉正街,开始了“扁担”的生活。

一晃十余年过去了,聂国三对汉正街由陌生到熟悉,如今他已经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街道之中。

聂国三总结了一下做“扁担”的窍门:“眼快、腿快、手快、嘴巴甜”。就在跟记者聊天的时候,一辆面包车停在了中心商城门前,聂国三立刻扔下了记者,匆忙地跑到面包车前,打开车门,而身后的几个“扁担”只能悻悻的离去。

“老板,要‘扁担不?”聂国三问道。与老板搭讪后,聂国三走到面包车的尾部,将车上的货物整理好,将扁担放在肩膀上。沉重的货物压得扁担一颤一颤的,在颤动的节奏下,聂国三紧迈着脚步,向楼里走去。聂国三挽着裤腿,在他用力的时候,小腿上的肌肉卷成一个球,青筋成了一条条弯曲的小蛇。

这一担的生意,聂国三获得了3元的报酬,像这样的活聂国三一天要重复近20次。

12时左右,午饭,聂国三在巷子里要了一个8元的套餐,2元一瓶的雪花啤酒。他迅速地把盘子里的菜吃光,又拿起扁担回到了中心商城。

13时许,中心商城对面的一老板要清理仓库,老乡在对面喊他一声。他一路小跑地穿过了马路,闪开马路上的汽车。

16时许,商城内逐渐由繁闹恢复了平静,一些店铺已经关门。记者又在中心商城的门口遇到了聂国三,他坐在扁担上,依着柱子打盹。此时,聚集在门口的“扁担”,也开始多了起来,他们三五成群的聊天。一会儿,保安开始驱赶坐在门前的“扁担”。“我也是奉命行事,老板们看着‘扁担堵在门口不很舒服。”保安无奈地说。

聂国三和“扁担”们并没有走开多远,而是坐在邻街的护栏上继续聊天。“没活的时候,‘扁担们就会坐在这里等活,等一个是一个。”聂国三说。

一直到下午5点半,聂国三也没再等来一个老板,他拿着扁担离开了汉正街。这一天,他获得了85元的报酬。

廉价的“扁担房”

汉正街周边,有大量极其简陋的“扁担旅店”,房费每晚2元,房客是卖苦力的“扁担”们。51岁的郭云木就住在一家“扁担旅馆”内,“扁担旅馆”的老板亦姓郭,跟郭云木是老乡,来自湖北随州。

四年前,郭云木来到汉正街挑起了扁担,两年前他从老乡手中接手了“扁担旅馆”,房租一月1200元,然后转租给和他一样的“扁担”们,做起了老板。这个扁担旅馆的面积不到40平方,两间房子内挤住了30名“扁担”,其中一间房子内还有一个小厨房,为“扁担”们做饭,素菜5元,荤菜6元,啤酒1.5元一瓶。老板娘每天下午用煤球炉烧上两大锅热水,“扁担”下工之后将水兑好之后,端到厕所内洗澡。床铺均为上下两层的“通铺”,硬板子床,“扁担”们的被子和行李堆放在通铺的一端,窗户上、床顶部悬挂的毛巾、衣服凌乱不堪。

“最难熬的是夏天,热得像个蒸笼。”郭云木说。

虽然老板为“扁担”们提供了电扇,卸下窗户玻璃,屋子内还是难免热得透不过气来。“没办法,睡觉前,用湿毛巾擦一下,热醒了就用冷水冲一下。”“扁担”们讲起了他们的防暑技巧。

也有人实在忍受不了,便抄起扁担,到街边去睡,虽然街边稍微凉快一些,但风险也多了一些,一些小偷用刀片划开“扁担”的衣服,将随身携带的零钱洗劫一空。

为了防止辛苦钱被偷,“扁担”们常把自己赚的钱积存到旅馆老板那里。“挣一张红票子就放给老板,省得去银行麻烦,家里有事的时候给老板说一声,就能拿到钱也比较方便。”郭云木告诉记者。

船屋也是“扁担”们实惠的选择。在小兴码头就有这样一处船屋。居住空间共有三层,一层为公共服务设施:小卖,餐饮,卫生间,洗澡间,以及工作人员用房。二层和三层则是单纯的旅馆,有两人间和单人间,以及三人间,面积均在6平方米左右,上厕所洗澡需要到一楼的公用场所,房租在100-150元不等。

聂国三和另外两个“扁担”一起合租了单间的房子,每月120块钱的房租。尽管是合租,生活不方便,房子也老旧,但很满足,用他的话说“比当年睡大通铺和大街强多了”。

喝酒、听歌,打麻将

华灯初上,汉正街的霓虹灯亮了起来。夜,对于“扁担”们来说是孤独的,他们没有亲人。除了少数还在坚持找活的“扁担”,大多数的“扁担”聚集在酒馆,你要一个荤菜,他要一个素菜,添上4元一瓶的白酒,在喝酒和聊天时释放一天的劳累。酒足饭饱的“扁担”们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即使来了活,电话铃声中也不愿起来。

也有人吃过了饭,坐在大街上铺一张报纸,借助路灯的灯光斗地主,或者在马路旁边的麻将馆里开始“垒长城”。“我们也不玩大的,一元钱。只图个乐和。当然,也有人玩的很大,输的一毛钱也没有,只好第二天勤快一些了。”在马路上正在斗地主的“扁担”说。

江汉桥下有一个露天唱歌的地方。每天晚上8点准时开始。“扁担”们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拖鞋,围在唱歌的地方。

这个露天歌厅有一个乐队,电子琴、小号、架子鼓,显得有些正规。歌手也都是乐队中的成员,多是一些音乐爱好者组成,歌曲多为邓丽君、周华健、蒋大为等人演唱过的流行歌曲。

唱歌的老板姓傅,是汉正街商会的成员之一。傅老板称,露天歌厅刚经营几个月,因为大家喜欢音乐,所以天天来这里表演,也能丰富农民的业余文化生活。

歌厅不要门票,场地中央放着一箱子塑料鲜花,歌手表演时,不时有人向塑料桶里丢一些零钱,拿一支鲜花献给歌手。

“这是随意的,一元也行。”傅老板说,来自河南的老李天天来这听音乐,偶尔也会向桶里投上一元钱,向歌手献束花。

“向空中撒钱的是一些老板,我这个‘扁担是不会的。”老李说。其实老李是喜欢听豫剧的,汉正街旁

边也有一个剧院。“门票太贵了,只能等到票价5元时,偶尔去过一次瘾。”老李也喜欢唱,工作之余,常在马路旁边坐在扁担上,小声哼上一小段。

“扁担”越来越少

“扁担”起源于何时,已经无法精确考证。但“扁担”是汉正街的一张名片,更是汉正街不可或缺的一群人。

“扁担”中,外来人口占绝大多数。他们主要是来自湖北省的天门、洪湖、监利、仙桃、麻城,还有部分来自河南、四川。

“扁担”的年龄集中在40 60岁之间,多数没有一技之长,只能靠出卖体力。“扁担”们一年四季穿着一双黄色军用胶皮鞋,俗称“解放鞋”。长时间穿鞋干活,脚一般都很臭,干脆就不穿袜子。“穿上袜子脚会更臭,天天换洗也不方便。”“扁担”们说。

“扁担”们一般在汉正街工作6个月左右,其他时间要在家里干农活,家里如果有什么事情,也要着急地赶回去。“扁担荒”经常发生在农作物收种时期,这时候大多数的“扁担”已经回家干活,对于需要“扁担”的老板只能大方一下,该付5元的,有可能付10元。

“虽然一天挣了85元钱,至少三分之一的钱要留在武汉。”聂国三告诉记者。住宿一天花掉2元,由于“扁担”们出的都是苦力活,每天都要吃顿荤菜和喝酒,花销在10元,一天吃饭喝酒的开销在26元左右。“扁担”每月还要给固定的商城交上30元管理费,不然商城的保安则不让“扁担”进入商城揽活。

“现在小巷子成了大马路,小门面成了大商场,越来越揽不到活了……”聂国三说的小巷子,就是汉正街发源地永宁巷。

500多年历史的永宁巷宽仅3米,沿街300多家服装作坊。人货拥挤,生意旺季时水泄不通。唯一灵活的运输工具就是扁担,近千名“扁担”在这里送辅料、背衣服,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

随着第一大道的落成,汉正街纵向直达沿江各码头和车站,近百家托运公司先后出现,“扁担”们越来越失去了自己的优势。

“扁担”们有的转行给店铺打零工,有的干建筑小工,更多的拉拖车运货。在商城的周围开始多了一些“小心脚,别碰着”的声音,老板们也习惯喊一声“拖车”。

聂国三和他熟悉的“扁担”们谈论过,“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干‘扁担了,现有的‘扁担也逐渐变老,我们可能就是‘扁担行业的最后的守望者了。”

“挑一年,是一年,干不动了,还能回家种田,还有儿子养老。”42岁的聂国三说。

聂国三们有些无奈,因为市场对“扁担”的需求越来越少了。也许20年过后,靠着“手提肩扛”起家的汉正街再也找不到“扁担”的身影,只有一个挑着扁担的雕塑在观望着这个繁忙的城市。

(摘自《都市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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