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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名姬杜秋娘(选载)

2009-06-26

金山 2009年5期
关键词:金缕衣后院

庐 山

内容简介:一个是大唐帝国的中兴皇帝。一个是才貌双全的江湖艺伎。唐宪宗和杜秋娘谱写出了一曲荡气回肠的优美诗篇。藩镇割据,政局动乱,宫廷政变,刀光剑影。全书行云流水般描写了那个喧嚣的年代和那个年代刻骨铭心的爱情。

第二章 京江娇娘

(五)

李锜年近古稀,典型的老牛啃嫩草。但是公道地说,他确实把杜秋娘当作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杜秋娘面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李锜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绅士。尽管后院离官署不过咫尺之遥,但他从来不让杜秋娘到他的官署去。因为他不愿意让杜秋娘看到凶神恶煞般的“挽硬随身”和“蕃落健儿”。每天他都会跟杜秋娘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对于杜秋娘来说这无异是一种煎熬。但是令她最最害怕的还是夜色降临后的床笫之欢。有道是“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人生“四喜”。然而杜秋娘一想到“洞房花烛夜”的情景便不寒而栗。何况这种折磨根本就看不到头。当然,她也知道李锜对她的百般纵容。于是这也就成了她可资利用的有力武器。终于有一天趁李锜心情极佳之际她撒娇地提出晚上睡觉必须熄灯的要求。李锜问为什么。她说那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否则就一夜不能入眠。虽则李锜一百个不情愿,却又拗不过她,只得勉强应允下来。杜秋娘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从此“鸦带夕阳归”的夜晚她只把身边这个令人厌恶的男人当成崔善贞的化身,这样才多多少少减轻了一点心理压力。可是还有那漫长而难熬的白天又如何打发?远远地,只要一听到李锜那拖沓的脚步声她就会感到一阵阵发怵。直到一个月朗风轻的夜晚,酒酣的李锜兴致颇高地要听她弹唱,并且特别点名要唱《金缕衣》。杜秋娘十分兴奋,至少她可以推迟受罪的时间了。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善贞,你能听到么?这是我为你写的歌,这是专门唱给你听的歌。当然,也是唱给我自己听的歌。善贞,你在天堂还好么?如果是现在,不不,如果当初你我结成了夫妻,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唉,这就是命吧。善贞,你恨我吗?毕竟我如今是跟杀害你的那个刽子手同床共枕。什么?你让我好自为之?噢,我懂了。你是要我忍辱负重,尽可能地阻止李锜干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可是我行么?是的,牺牲一己算不了什么,要常把桑梓放在心中。好吧,我一定尽力而为。

杜秋娘那天唱得格外地卖力。李锜也显得出奇地高兴。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三更梆鼓从官署那边隐隐传来,李锜却毫无睡意。杜秋娘拼命抑制着内心的喜悦,她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打发白天那段无聊时光的法宝。

从那以后,每每李锜从官署回到后院,不等他开口,杜秋娘便会笑盈盈地主动坐到琴台边开始一天的“功课”。有了这种自我解脱的手段,杜秋娘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开始谋划介入李锜内心的方法,千方百计地寻找着契机和突破口。

在李锜看来,杜秋娘的温顺和乖巧是自己怀柔策略的胜利,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占有欲望。是的,仅仅是占有而已。在这个世界上,任何美好的物品只要他相中了,他就会产生一种收入囊中的强烈愿望。包括杜秋娘这类在众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物件”。最初他甚至作过最坏的打算,万一杜秋娘至死不肯就范的话,他宁可将她“束之高阁”幽禁起来也绝不让任何人染指。

而今既然心愿已遂,再说自己也一把年纪了,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事亟待实施。等到面南登基之后,拥遍天下美女那才不枉人世走一遭哩。杜秋娘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李锜从不阻拦杜秋娘弹唱《金缕衣》,毕竟这个小女子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按照他的理解,《金缕衣》所表达的无非是及时行乐,传递出的是一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信息。无论前者还是后者,无不尽中他的下怀。这便是他乐听不疲的原因。

然而杜秋娘不这么想。她之所以弹唱,主要是为了逃避李锜的纠缠,同时也是为了跟他的梦中情人崔善贞进行沟通和交流,她已经把这种沟通和交流融入到自己的心灵深处。还有,她弹唱,从根本上说就是对李锜的敷衍和嘲讽。在李锜面前她不得不做点事,那就是敷衍。在她弹唱时,压根就无视李锜的存在。她的眼中只有琴,她的心中只有那个在天堂俯视着她的心上人。正襟危坐的李锜只是一头“牛”,她杜秋娘不过是在对“牛”弹琴而已。

同时,杜秋娘还时刻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始终在揣摩着对方的心思。她已经隐隐察觉到最近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凭着女人的直觉,她体会到李锜近来一直处于亢奋之中。虽然李锜现在每天回来都比较晚,但是杜秋娘感到这与风花雪月毫不相干。好几次她已经打算直接提出询问了,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担心无的放矢会引起李锜的无端猜测,从而为日后的进一步干预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的,杜秋娘的推断合情合理。李锜的起事计划的确正在紧锣密鼓地推进之中。由于时机尚未成熟,李锜自作聪明地对宪宗皇帝施起了障眼法。他命令王澹再次上书朝廷,声明自己本已择期入朝述职,怎奈忽然骑马摔伤了腿,所以请求推迟入朝。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不过是欲盖弥彰的花招。新任宰相武元衡和李吉甫均表示了强烈反对。武元衡对宪宗皇帝直言道:

“陛下即位未久,这个李锜竟然求朝便朝,求止便止,成何体统!倘若事事都由李锜自己决定,藩镇必将起而效仿。如此一来,陛下何以号令四海?!”

慷慨激昂,一针见血。见微知著的年轻皇帝果断下令:

“征诏李锜限时入朝,任命李锜为尚书左仆射。任命御史大夫李元素为镇海节度使。吐突承璀即刻出京赴镇海军驻节地京江,传诏李锜入朝。”

山雨欲来风满楼。陷入困境的李锜不得不孤注一掷了。

(六)

中秋刚过,李锜加快了反叛的步伐。首先,他派出亲信牙将庾伯良率兵数千赶赴江宁(今南京)修缮城池,为起兵失利后割据江左预作战略准备。第二步是命令兵马使张子良、李奉仙和田少卿三人率兵攻占西部重鎮宣州,接下来便是重兵趋驻辖下苏、常、杭、湖、睦五州,统领分别是牙将李深、赵惟忠、姚志安等几人。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甫抵州府即将州官斩杀,全面接管州务后伺机呼应举事。

这天,一夜未眠的李锜天刚破晓便早早地来到节署大堂。牙将李深等几个心腹亦已在大堂等候,一俟面辞完毕即分赴五州行事。不凑巧的是这会儿环节上出了点差错,裴行立飞报吐突承璀入境的消息。

“什么?吐突承璀来了?”李锜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毛病。但是答案是肯定的。“走,通通跟我到后院去。”事情迫在眉睫,已经来不及作任何考虑了,李锜率先起身快步离开大堂。

李锜的顾虑有两点。一是他托疾不能入朝,而事实上他却健壮如牛。其次,五名心腹牙将这么一早便齐聚节署,傻瓜都会起疑心的。关键是吐突承璀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一名普通太监,而是堂堂中央禁军左神策中尉。李锜暂时还不打算跟这种人正面碰撞。

“行立,你留在大堂等着,中使问起你就说我腿脚不方便,正躺床上静养哩。”李锜边走边叮嘱裴行立。“没什么大不了,千万稳住,可别自己先乱了阵脚。”

裴行立的想法比他的舅舅细致得多。他不无忧虑地说:

“倘若中使大人要宣读圣旨呢?”

李锜想都不想,脱口道:

“叫他到后院去。我就不信他能无礼到去卧房宣旨的程度。”

想想也是。裴行立无言以对。

杜秋娘见李锜领着一帮孔武有力的将领进入后院,心头不由一沉。可以说,这是自打她入住节署以来破天荒的事。在这个封闭的天地里,她从未见过李锜以外的第二个男人。

“出去,如果中使闯进来的话,你先跟他寒暄几句。”李锜阴沉着脸,语气硬梆梆的,一改往日温存款款的风度。“别没话找话说。注意,言多必失。他要是问起,你只管说我腿摔坏了卧床不起就是。”

一行人疾风般旋进屋里,李锜将心腹们引进自己的卧室密谋起来。

李锜语重心长地对众人分析道,苏、常、杭、湖、睦五州必须牢牢控制在手中,不仅仅是为了打仗,重要的是军需补给。当年刘邦如果没有关中作为后盾,那么无论如何是不敢跟西楚霸王争雄的,更别提建立汉朝了。因此,到达目的地之后,必先翦除异己……

正说着,节署大堂那边传来迎接朝廷钦差的鼓声。心腹们下意识地按住剑柄,不约而同地看定李锜。

李锜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切莫惊慌。“你等速到廊下避一避,这里一切有我应付。”他给众人鼓气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就快熬到头了。”

目送心腹们隐蔽后,李锜扑进卧室往床上一倒,拉过锦被蒙到头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哼起来。

果然不出裴行立所料,吐突承璀根本不听任何解释便朝后院径直走去。闻讯赶来的留后王澹及其亲信卫将赵琦瞥了裴行立一眼,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吐突承璀屁股后面往后院而去。

裴行立冷笑一声,被动地跟了上去。放在平时,就是借几个胆给王澹之流,他也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今儿则不同,有朝廷钦差大人撑腰,王澹不由平添了三分豪气。他知道,吐突承璀此次带来的定是李锜的催命符。也就是说,李锜颐指气使的日子行将告终,自己终于得以扬眉吐气了。虽说朝廷诏命李元素出任镇海节度使,但无论怎么说再也无须仰承李锜的鼻息了。人活着就是要活得像个人样。

正凝神想着心思,吐突承璀一行却忽然停了下来。暮然侧目,王澹从这位太监头目的眼眸中读出了一种别样的神韵。顺着吐突承璀的眼光看过去,王澹本人也不觉眼前一亮:红花绿树间亭亭玉立着一位素衣缟裳的漂亮女子,他的脑子倏地一闪,莫非这就是杜秋娘?王澹顿时感觉到心理不平衡。他妈的,好事都让这老不死的占全了。想着想着,越发产生了尽快送瘟神的冲动。王澹设想在李锜走后立即遣散他的牙军卫队,将他那个狗彘不如的“挽硬随身”和“蕃落健儿”化整为零,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个一个斩尽杀绝。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赵琦便是未来镇海军的军事统帅。有了这道有力的保障,即使有新的节度使到任又岂奈我何?得意的笑纹掠过他的嘴角,他再次瞥一眼杜秋娘,心想,有朝一日他王澹也非来个金屋藏娇不可。

吐突承璀跟王澹的想法完全不同。作为男人,他为杜秋娘的美艳所倾倒。从见到杜秋娘的第一眼起,他便生出了将这个女子娶回去的欲望。虽然他是個被阉割过的男人,但是宫中像他这种级别的太监娶妻者大有人在,无非是炫耀自己的权势,满足心里的自尊或者说失落而已。即便在宫中,太监和宫女结成“对食”亦早已得到皇上的默许,为此闹出的争风吃醋也不绝于耳。他吐突承璀不过是步人后尘罢了。倘若与杜秋娘结为秦晋之好,真不知道要妒煞多少人哩!

然而吐突承璀毕竟经过深宫禁苑炼狱般的熏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同时他也明白此来的使命。在跟杜秋娘之间有过短暂的对视后,他很快便抛开了杂念,毅然决然地大踏步排闼而入。

钦差的阵势令杜秋娘多少有点无所适从,何况人家也并没有开口问任何话,她甚至连搭讪的机会都没有。眼见吐突承璀已经进到屋里,她这才撩起裙裾跟了进来。

“李大帅现在何处?”吐突承璀看着杜秋娘的眼睛发话道。

声音富有磁性,并不像多数太监那么尖细刺耳。杜秋娘这一瞬间突然对这位中使产生了些许好感。她把眼神从吐突承璀俊朗的脸庞上移向卧室那边。

吐突承璀又问:“真的不能起床了?圣旨到。”他把“圣旨”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心里却冒出另外一个声音道:“老家伙好艳福啊。”

杜秋娘款步走到门边,冲里面轻声唤道:

“大帅,中使大人驾到。大帅,皇上圣旨到。”

按照吐突承璀的做派,他可以强行命令李锜出来接旨。是的,谁敢赖在床上置圣旨于不顾?岂不翻了天了?但是吐突承璀今天心情出奇地好,居然退而作出让步地走了过去。杜秋娘见状赶紧退到一边,垂下脑袋恭敬地聆听圣旨。

隔着门帘,吐突承璀缓慢而不失威严地将圣意送进李锜的耳鼓。不知什么缘故,杜秋娘听罢征诏李锜入京的诏旨后,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她觉得,这么一来李锜再也不能危害家乡百姓了。这可是天大的福音啊。

吐突承璀提高声音冲屋内喝道:

“李锜,听清楚没有?”

“臣李锜接旨……”传出的是李锜有气无力的回答。

吐突承璀冲里屋重重地哼了一声,鼻孔里窜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恶气,但是他的眼神对杜秋娘却是那么地温柔。刹那间的凝视,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这一瞥令杜秋娘感到十分迷茫,事后她曾经挖空心思地作出种种推测,然而始终不得要领。直到半年后她才慢慢解读出那眼神中无比暧昧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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