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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门23号初春的鸡尾酒和其他

2009-06-26Cindy

旅游 2009年4期
关键词:前门鸡尾酒基辛格

Cindy

对我来说,找到前门23号的院子并不难,朋友在发的短信里极尽其指路之能事:打车可走前三门大街,过正义路口,过公安部,在右转弯前的最后一个小豁口处,右手边就是。对于每日熙来攘往的外地人外国人来说,这一片儿地方等同于不远处的毛主席纪念堂和前门大栅栏,而在我,这一片儿地方从来就是天安门旁边最清静的巷子和院子,脑子里满是小时候从公安部家属浴池洗完澡溜出小门在这一片儿不紧不慢闲走的记忆,这一片儿从来就有着安静中不可言说的神秘。现在,眼前这座被称为“前门23号”的院子依然带着记忆中的神秘。

初春的中午,天半阴着,空气中夹杂着北方特有的乍暧还寒,23号的院子似乎跟这天气很搭调,素淡而清静,偶尔有门口披着黑色长外套的保安冲着手里的对讲机说点什么,或是从东向西的辅路上又拐进院子一辆出租车,人走下来,车门关上,车子一溜烟地开走了事,一切就又归于素静,好像与一街之隔的广场上的热闹没半点关系。似乎,那扇弧形的屏风一样的墙把嘈杂挡在了外面——那面写着Legation Quarter 前门23号的墙倒是像极了四合院的影背墙,墙后面轮廓好看又略显孤零的树,像是合谋着与这影背墙一道要把最后的喧嚣吸尽才罢手。送你来又熟悉这里的的哥,会在打出租票给你的空当时说一句:“咳,这不就是老北京公使馆嘛”,也有的人对这带更为熟悉,直接告诉你,老公使馆还要早,以前这是前门国宾馆。

是的,院子与开阔的天安门广场和雄壮的正阳门城楼只隔一条广场东侧路,除了地理位置,这里悠长的历史同样为人称道。1903年,建筑师Sid H. Nealy在这里组织兴建了晚清时期的美国使馆区,如今已成为清末遗留下来的唯一一处完整的使馆区。建国后,这里是钓鱼台前门国宾馆,38年前,周恩来和基辛格正是在这里秘密会晤,为次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铺好了路,架好了桥。

大约6年以前,成功做过“外滩3号“的李景汉就开始在前美国公使馆的原址上着手另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把5座国家保护的文物楼变成包括一家法式餐厅、一家像歌剧院一样的意大利餐厅、一家百达翡丽北京旗舰店、一个商务俱乐部和艺术中心等在内的综合时尚文化中心。如今,事实证明,这个计划不仅变成了现实,而且内容更多。关于这样做的目的,李景汉说:“我的家就在北京,这个城市应该有其他大都市都有的甚至更好的东西。”

今天,很多人喜欢把这里跟他的外滩3号拿来比较,除了说李景汉对于门牌有一份着迷外,更多地是说二者都意在复兴一种“奢侈”的生活方式,这个“奢侈”经过传媒的手与口几乎成了奢华物质的代名词,而前门23号似乎要表达得更多,更有精神内核,奢侈更多是精神意义上的。 “人最幸福的还是一种心灵的自由状态,这可能是最奢侈的东西。”这是“前门23号”所追求的“魂”,同时也是“前门23号”有别于外滩3号的地方——上海的大环境更商业化,相比北京的文化底蕴更为厚重。

院落的“主人”是五座晚清时期的新古典主义建筑,主建筑坐北朝南,其余四栋建筑分列两旁,大小有别,不过每栋建筑一律是爱奥尼亚式的圆柱,花岗岩的石阶。在环绕成一个马鞍形的五栋文物楼之间,设计师加建了三栋现代风格强烈的玻璃幕墙建筑,Fez吧就在这样一栋玻璃幕墙的顶层。要去顶层吹吹风,喝一杯初春午后的鸡尾酒要经过一层装饰着六边形玻璃墙面的HEX吧,正好碰到吧台后面的Jackie 在给他的调酒团队演示如何调制一杯摩洛哥风情的 “卡萨布兰卡”鸡尾酒。他说,这是为几天后的一个楼顶party做的准备。

年轻、身材略显发胖的Jackie这会儿还有点睡眼惺忪,与他头上新喷上去的硬硬的发胶有点不协调,他说没办法,是因为昨天发烧喉咙痛在家里睡了一整天的缘故。但这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演示,他那胖胖的圆脸满写着“专业”两个字,这是我喜欢的香港职业人身上都带有的那股称为professional的劲儿,不管他前一分钟还在跟身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玩笑,或者半真半假地回答人家抛过来的问题,但后一分钟,从他开始往锅里倒那些乳白色的巧克力那一刻开始,整个人从表情到身体语言都变得收敛,那些调制要领和细节便和盘托出,还没忘记转头跟我说,过几天他要为他的party做的卡萨布兰卡要用掉7kg的白巧克力,嘴里还低声咕哝着,听起来有点紧张北京的天气,“希望可以暖一些,不然我的客人就惨了,我也惨了,做了那么多杯的卡萨布兰卡……”

我有点不能把眼前这个年轻人与他可观的调酒师职业生涯画上等号——亚太区第一,世界排名第五,那一年是2007年。我问他得奖调的那杯鸡尾酒叫什么,他想了想才说叫“The Flower”,那样子好像已经快要记不得了。我让他好好想想,他说很复杂,那一款Flower让他当年想了7个小时才做出来,全不似他平素信心拈来的创意风格。Jackie笑了,说,没办法,比赛嘛,总要想得多一些。但我知道,平素他的风格是很随性发挥的,灵感会从头脑中迅速滑到他的手尖,在他取杯,加酒和最后添加水果中一挥而就,感觉上,他手中那款还在调制尚不知道名字的鸡尾酒随时还在变化当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下一步要取什么,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都是灵感的鬼使神差罢了。

我问Jackie得奖那一晚是不是很开心,他说没有,其实那一天他整个人很sad,因为早上出门时他跟病床上患癌症的姨妈说,今天我要比赛,你要等我回来。而那天,她的姨妈没有等到他拿奖回来,人就走了。我想,或许他那杯很复杂的,想了7个小时的The Flower 就是做给姨妈的盛开的平安花吧。他说,那杯酒里他用了“Forget-me-not”(勿忘我)。

我问他,你最喜欢的一款鸡尾酒是什么?他说,没有,他的鸡尾酒只做给客人,从来不是给自己做的,尽管他爱极了这项工作。或许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款是什么,这有点像艺术,永远有未知,很好玩。做厨师出身的他说,真正好的调酒大都有厨师背景,因为不只是对酒,对其他食材也有天生的敏感。所以,Jackie在来北京的七个月里,跑遍了很多小馆子,他说真的好吃,也真的吃胖了。他说,好的调酒师最关键的是不会出错。我问他,怎么才会出错?他说,对酒不了解——酒的比例,酒的感觉,经他的口尝过的酒不下几百种,他了解这些酒的感觉。我问他,什么时候最会出错,他笑笑说,生病的时候,比如那年的伦敦,他拿了世界第五,欧洲的冬天很冷,他生病了,我说,你出错了?他又笑笑说,可能吧。

我端着Jackie给我调的一款青苹果味的还没有名字的鸡尾酒往顶层的Fez走,中间要经过二层的agua餐厅,那是一间风格更加奔放,视觉艳丽强烈的西班牙餐厅。我想,或许那个来自巴塞罗那的主厨Jordie在二层的露天阳台上喝咖啡时,会想念米其林餐厅,心里也会飘来些对地中海湿润海风的思念呢。有一点应该是不变的,Jordie说,厨师重要的是Be honest,有诚意才能面对客人也才能面对自己。这让我想起他生活的那个城市巴塞罗那,那是一个高迪的城市,在我看来,高迪是有诚意的艺术家,他的作品,他的建筑都有诚意。

包括前门大街在内的前门地区,由于靠天子脚下,几百年来一直是“老北京”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中心,它东侧是鲜鱼口,西侧大栅栏靠三纵九横的胡同形成紧密路网,在漫长的历史年代中孕育出以商业和娱乐为主的、地道的北京井市文化。可以这么说,在北京,如果人们在心理上都存在着一个天安门的话,也都会有一个前门。但是如今,前门在哪里?

前门经过变身已经并非原先的前门,这里集中了一些老字号,也集中了一些新鲜的餐厅。对于一个怀旧的老饕来说,他会怀念前门的大碗茶,怀念门框胡同、廊坊二条里那些狭仄的店铺,里面有便宜美味的小吃,有如邻居般的掌柜,平民的味道才显得妥帖,一碗炒肝,一个包子里就包含着几代人的故事。

对于一个游客来说,他会喜欢干净整洁的前门大街,铛铛车缓缓而至,从正阳门一路看过去,可以隐约见到天安门前的国旗飘飘,他慕着全聚德烤鸭的招牌而来,他奔着独一处的烧麦而来,到了北京不吃这些就像我们去了法国,而没有吃上一顿鹅肝。

而在前门23号,则是另外一幅场景,这里会聚了好多世界顶级的餐厅,像Matsu(日式料理)、Aqua(西班牙餐厅)、Fez Bar(屋顶酒吧)、Sadler(意大利餐厅)、Maison Boulud(布鲁宫法餐厅)。这些餐厅会聚于此,使前门更加难以辨别。融合本身就是一种滋味,旧前门都已经在记忆中幻化成为传奇的一部分,新的前门也将在时间的滴嗒声中,慢慢变成新的传奇。

去年夏天还没有过完的时候,基辛格来前门23号吃饭。他望望那些高挂在乳白色墙壁上的大片水晶镜子,说:“哎呀,认不出来了,一点也认不出来了。” 38年前,镜子里的老人曾经在这个房间里和周恩来握过手。当时,他脸上戴的也是这副知识分子式的黑色粗框眼镜,神情温和又警惕,只不过没有这么多皱纹和斑点。 基辛格老了,但前门23号一成不变。说到底,他不过是又一个在这里眺望过风景、参与过历史的人而已。这里发生过的风云际会多少曾令20世纪驿动不安。

100年前,这片新古典主义风格建筑群是美国驻中国公使馆,基辛格的前辈们在这里给蒋介石发过电报。后来,更多的政治家、革命者、斗士、投机分子、过客在这里出入,他们互相揣摩、争吵、达成协议,把这里当作一个浓缩的竞技场。场外的世界更加充满象征意味。马路对面的前门火车站曾经迎接过1949年的毛泽东,但如今早已没有火车经过。街道和市井已经不是基辛格当年看到的模样,但正阳门仍旧伫立,东交民巷欲语还休,就在数个月前,她们还注视过这个国家的又一次集体狂欢,只不过是以体育和和平的名义。 身处这样一个荟萃之地,前门23号更像历史屏风,而不是消费场所,更像一个作品,而不是会所。这里有看得见天安门风景的房间,这里是中国最体面的地方。

从Fez Bar的顶层可以看到华灯初上时夜北京的开始,从离广场很近的楼顶往外看,感觉会有些不同。我最后问身边的Jackie,如果让你调一杯酒,叫“One night in Beijing”( 北京一夜)你会怎么调,那会是什么颜色和味道的?他说,不知道,应该很复杂,或许再多呆些日子他会有灵感,总而言之,一定是又古老又年轻吧。

说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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