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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洼地》中的历史创伤书写

2009-06-24

外国文学研究 2009年1期
关键词:洼地格雷厄姆

苏 忱

内容提要:《洼地》是当代英国小说家格雷厄姆·斯威夫特颇受评论界关注的一部作品。评论者大都认为小说对历史叙事和历史哲学的思考呼应了以海登·怀特为代表的新历史主义学家的诸多观点。然而,《洼地》不仅展现了“史学元小说”的某些特点,而且小说叙述者在作品中对历史创伤的反复回忆,小说叙事所呈现的多元化特点,以及作家对“人造历史”和“自然历史”、“历史”和“此处现在”等概念的区分,都展现了斯威夫特在遭遇历史书写困境之时,对如何还原历史之真,再现历史创伤的探索与思考。

关键词:《洼地》格雷厄姆·斯威夫特历史叙事创伤

《洼地》是当代英国小说家格雷厄姆·斯威夫特颇受评论界关注的一部作品。小说出版于1983年,曾获得当年英国小说“布克奖”提名,并多次摘取各类文学大奖。小说以一名中学历史教师汤姆的视角展开叙述。53岁的汤姆居住在伦敦的格林尼治区,已有30多年教龄的他在小说开始时面临着被迫退休的困境,其原因是历史课在中学课程中被削减了。此时,他的婚姻生活也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危机:他的妻子玛丽因为精神错乱而在超市中抱走了别人的婴儿,并声称这是上帝赐予她的。与此同时,在他授课的历史课堂上,一名叫做普拉斯的学生质疑了历史的意义,宣称:“真正重要的是现在,不是过去。是现在和将来”;“老师,我认为关于历史唯一重要的是它可能已经走到了尽头”。自己的困境和学生的质疑,使汤姆在最后几次历史课上放弃了教学大纲所规定的教学内容,转而向学生们陈述自己和家族的历史,希望通过自己的叙述回答什么是历史,什么是现在,历史对现在的意义等问题。

总体而言,自《洼地》问世以来,其中涉及的历史叙事、历史概念和历史创伤一直是研究者们关注的焦点。哈钦在1988年出版的《后现代主义诗学》中认为《洼地》是一部典型的后现代“史学元小说”,作者在运用传统史学叙事之时又质疑了此种叙事的可信性和权威性。在随后出版的《后现代主义政治》中,哈钦进一步指出,“《洼地》是对历史叙事的思考”,小说的叙述者兼主人公汤姆“是后现代历史学家的象征,他应该不只读过柯林伍德,他视历史学家为讲故事的人和侦探家的观点暗示了他应该熟知海登·怀特、多米尼克·拉凯布拉、雷蒙德·威廉姆斯、米歇尔·福柯和让一弗朗西丝·利奥塔”。其后对《洼地》的很多评论大都沿袭了哈钦的观点。

虽然历史叙事(或虚构)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掩盖创伤事件的残酷,并慰藉人们受创的心灵,但是综观整部小说,叙事人汤姆强调在历史的书写中,人们应该“避免幻想和虚伪,把梦想、空谈、仙丹、创造奇迹和天上掉的馅饼等都放到一边——去写实”。他在思考“历史”之时,一直在提醒人们关注“此处现在”(here and now),它不是“人造的历史”(artificialhistory),而是“自然的历史”(natural history)。一些评论者已经指出,《洼地》质疑了以进步、目的论为模式的宏大历史叙事,即汤姆所谓的“人造的历史”。的确,汤姆意识到历史事实是不可重复获取的,偶然散乱的历史事件本身并不具有意义,是叙事行为赋予了历史事件以客观性和合法性,而叙事行为受到意识形态和个人主观愿望的控制。他对学生讲道:“你越是仔细研究这些历史事件,你越难以掌握它们——你会越觉得它们主要是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当学生向他寻问历史的意义何在时,汤姆答道:“我相信,我越来越相信。历史:有幸汲取一些意义。事件的意义捉摸不清,但是我们会追寻意义。人的另一个定义:渴求意义的动物……但是知道……”汤姆没有说出的话或许是:历史意义是被创造的而不是被发现的。在质疑叙事的或成文的历史之时,汤姆提出了另一个与“历史”相比照的概念——“此处现在”。他向学生们坦言,他曾经也认为“历史是神话”,“直到遭遇了一系列的此处现在,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研究的意义。直到‘此处现在抓住了我的胳膊、扇了我一耳光并告诉我好好看看自己的窘境,我才知道历史不是创造而是真实地存在着——而且我也存在于其中”。但是,汤姆反复强调的“此处现在”并不同于他的学生普拉斯所要求关注的当前社会现实,而是指历史中的创伤。

在小说中,“此处现在”的出现总是与死亡、暴力等创伤事件息息相关。它总是“突然袭来”。“历史只是一件轻薄的外衣,它轻易地被叫做‘此处现在的利刃划破”。小说中,好朋友弗雷迪·帕尔被谋杀,以及由此导致少年玛丽的堕胎,自己哥哥迪克的自杀等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创伤”,都让汤姆感受到“此处现在”的力量。此外,汤姆的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壕中也经历了可怕的“此处现在”;他的曾祖母萨拉·阿特金森在丈夫的暴力中失去意识成为植物人时,汤姆在叙述中插入道:“可怕。困惑。如许多的此处现在”。如果说“此处现在”是历史中的创伤,那么小说中的历史叙事就具有疗伤的作用。因此,汤姆称“人”是“讲故事的动物”,“无论走到哪里,人们在其身后所留下的都不是混乱的尾迹和空白的空间,而是令人感到安慰的各种故事的浮标和痕迹。他要不停地讲故事,不停地编造。只要有故事就好”。事实上,《洼地》不仅阐明了历史叙事与现实的关系,而且强调了创伤经验在历史书写中的意义。

汤姆在“此处现在”的基础上还提出了“自然历史”的概念。自然历史不仅拒斥了进步的神话,而且从不掩盖其中的创伤。自然历史的代表就是汤姆及其祖先世代生存的洼地。洼地的历史“并不走向哪里……总是回到开始的地方”。在洼地上的人世世代代居住在那里,无论外间的世界发生着怎样大的变革,他们每日每年所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开垦沼泽地。洼地上的土地“从未被开垦完,只是一直被开垦着”,因为它时时刻刻都受到海水的侵蚀,都有淤泥的沉积。洼地上的生活一成不变,尤其是汤姆的父辈祖先世代在洼地上从事着同样的工作——与淤泥抗争。他们周而复始的劳作,与汤姆母辈家族阿特金森的进步史形成对照,由此展现了历史的另一面——“它同时朝两个方向发展。它向前的时候也在向后。它是环绕的。它是弯弯曲曲的。不要幻想历史是有规律的(well-disciplined)和持续的纵队,可以坚定不移地走进未来”。

“此处现在”和“自然历史”表面上看似对立,实则是一个事物的两个侧面。它们共同表征了创伤经验的特点——经验中意义的空白和重复展现。创伤经验由于其突发性而打破了主体的认知能力,“震惊、不相信和心理麻痹是创伤中经常表现出的症状”(Tedeschi and Cal-houn)。创伤的幸存者从此生活在创伤事件的阴影中。这个事件“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尾,没有之前、之间和之后”(Felman and Laub),好像一直处在创伤经验的“现在”之中。创伤主体在创伤事件的打击下无法以创伤前的视角观察世界,对存在的空虚感随之而来,这种空虚感“缠绕着他们,使其自我的发展在创伤环境中被破坏”(Meares 10)。汤姆所说的“此处现在”的事件虽然“降临到我们身上仅仅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这短短的瞬间——这个场景却似乎没有尽头”,它“无从解释”,它已超越了“解释的能力”。它

既带给人们震惊、恐惧,同时又遗留下一片意义的空白。而“自然历史”则是指不拒斥创伤,并且能够展现创伤影响的历史。汤姆描写的洼地就是书写创伤历史或日“自然历史”的象征性载体。洼地上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高低起伏,“平坦和空无”。这正如同创伤经验对意义的吞噬和淹没。在洼地上整日与海水和淤泥抗争的人们知道,他们每日的辛劳并不会产生什么真正的变迁,洼地上“所有的景致几乎都接近于无(Nothing)”。“生活在洼地上就是要接受加大剂量的现实。现实显著的平坦和单调;现实宽阔的空白空间。在洼地上抑郁症和自杀都为人所熟知。酗酒、疯癫和突如其来的暴力都很常见”。

那么,如何在成文的人类历史书写中表现“此处现在”或者“自然历史”,就成为小说叙事的核心。由于创伤经验的特殊性,《洼地》对创伤的书写,拒绝了情节化的故事或阐释。尽管汤姆清楚地认识到,人们为了规避创伤而使历史变成了故事。因为故事使创伤经验不再是意义的虚空,不再是不可理解的事件。“即使我们错过了历史的宏大剧目,我们仍然会在微观上模仿它,在微观上认可它对存在、特征、目的和内容的渴望”。“无法知道为了使我们自己相信现实不是空空的容器,我们会调制多么烈性的毒药,我们加入多少意义、神话、狂热”。但是,《洼地》中对于创伤历史的书写,拒绝了情节化的叙事。叙述者在记录他人或自己的创伤历史时着重表现的是创伤经验对意义的吞噬、创伤经验的重复展现,以及创伤对受创者的持久影响。这些创伤经验独有的特质都清楚地体现在小说叙事和语言中。

事实上,在人们的内心深处,人们对历史的书写都是想对灾难的发生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叙事(无论是历史还是虚构)由此而诞生:“历史仅源于事情糟糕的那个点;历史只随着困境、困惑、后悔而诞生”。创伤满足了历史叙事的欲望,但是叙事又遮蔽了创伤真实的一面。布鲁克斯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传统叙事时,也强调了“叙事对情节的依赖”。情节的跌宕起伏又和人们的欲望息息相关。这种欲望活动,如布鲁克斯所说,可视为“叙事的发展,它推动和活跃对叙事的阅读,并且刺激创造意义的组合游戏”。如汤姆的学生普拉斯所指出的:“解释是回避事实的一种方式,而你却假装是在接近事实”,“而且,人们只在事情不对的时候才需要解释……因此,你听到的解释越多,你越感到事情是如此的糟糕以致才需要如此多的解释”。可以说,围绕着创伤而建构的叙事并不是在真实地回溯过去,而是利用过去的信息为创伤事件的发生寻求合理的解释。在解释中,“人们致力于扭转造成创伤的环境,对于过去的记忆,解释引导人们朝向未来的思考,鼓励人们发展出行动方案,个人和集体环境将会重构,最后,创伤的感觉会平息消退”(Alexander)。汤姆模仿传统历史叙事方式建构的阿特金森家族的历史,就展现了传统叙事方式在书写历史创伤时的缺陷和困境。

《洼地》中对创伤的书写,不仅拒绝了事件发生之后赋予的解释,而且对创伤事件本身也没有以情节化的方式加以叙述。拉凯布拉指出,创伤的叙事不应该表现“叙事中的愉悦”,而是要“拒绝意识形态”,并“表现创伤中不可赎回的失落,表现创伤中无法超越的强迫重复的过程”(LaCapra,Representing 199)。汤姆的父亲亨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精神受到重创,一度失去了正常的语言能力。他被送入了医院,但是“伦敦和其他地方的医生在历时三年的时间里都不知道如何医治亨利”。随着时间的推移,亨利似乎回复了正常。但是人们问起他在战争中的经历时,他只会回答:“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医生们觉得忘记那些不堪的记忆也许是件好事,“于是决定把他送回了家乡”。亨利不记得战场上的经历并不是简单的遗忘,相反,一方面是因为那段经历太残酷他不愿意记起,另一方面是因为那段创伤经历已经被抹去了该事件本身的意义。亨利无法以正常的意识掌握和叙述那段经历。它成为了“空无”(nothing)。然而,在回到家乡以后,家乡的洼地与法国战壕的相似性——洼地的平坦、单调和大片大片的空白,都成为他创伤记忆的导火线。他旧病复发,大吼大叫“要求接受治疗”。创伤经历的迫害性影响仍作用在其身上。小说对亨利创伤经验的描写并没有详尽地叙述他在战场上具体经历的事件或情节化的故事,而是强调了创伤所产生的影响,即在创伤经验中存在意义的缺失。

在讲述洼地上的人们所遭遇的创伤经验时,小说还突出了受创者的抑郁和创伤的重复展现,但这些也都拒绝被归入传统的叙事中。汤姆告诉读者,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常年“一次又一次地来到[母亲的]坟前,站在那里,嘴唇翕动,好像在和谁交谈”。他“被束缚在沮丧的、自我指责和强迫重复的过程中,他被过去所笼罩,认为未来对他已停止”。汤姆还讲述了弗雷迪的父亲杰克·弗雷迪的创伤经历。杰克负责看守铁路上的平交道口,然而“一场可怕的事故曾经差点发生在他所看守的霍克维尔道口。……杰克·帕尔曾独自一人预见了这一景象的恐怖”。虽然可怕的事情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但是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幸存者一样,杰克的生活从此改变了。他“是如此的震惊,感到可能发生的事情会多么恐怖,多么令人无法承受,以至于他认为这种灾难在其他某个时间仍有可能发生”,从此他开始酗酒。在这里,创伤事件的影响是创伤书写的核心内容,但它却不构成有情节的叙事。杰克每日沉湎于酒精中,这也暗示了创伤经验所产生的强迫重复,因为“创伤的幸存者并不存在于过去的记忆中,而是存在于无法完结的事件的过程里,这个事件没有终结,无法到达结尾,因此,就创伤幸存者而言,这个事件始终发生在现在,而且在各个方面都处于流动中”。这种重复意味着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它是米勒所指的“静态平衡”。

对于创伤的书写还更多地体现在汤姆对自己历史的叙述中。在汤姆的少年时期,他后来的妻子玛丽是同龄男孩弗雷迪、汤姆以及汤姆的智障哥哥迪克共同爱慕的对象。玛丽与汤姆互相吸引,他们在秘密交往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性关系。同时两个年轻人出于同情和好奇决定由玛丽向迪克进行性教育。迪克对玛丽的爱是真诚的。玛丽怀孕了,他欣喜地认为孩子是自己的。但是玛丽为了保护汤姆却告诉他孩子是弗雷迪的。玛丽的谎言导致痴傻的迪克谋杀了弗雷迪。听闻弗雷迪的死讯,玛丽出于内疚而找村中的农妇做了堕胎手术,导致终身不孕。当迪克想要向汤姆坦白自己的罪行时,汤姆告诉迪克他是自己的外祖父和母亲乱伦所生的孩子,迪克于是跳入河中从此失踪。这一系列的死亡事件是汤姆一生也无法摆脱的创伤。汤姆感到“‘此处现在的一次次突然袭击不仅仅把我们一下子投入到现在时态中;他们确确实实在短暂的令人眩晕的间歇宣布我们已成为时间的囚徒”。克鲁丝在分析创伤对个体的影响时特别强调,“造成创伤的是突然的打击,它就像破坏身体完整的威胁一样,破坏了人在大脑中对时间的经验”(Caruth )。

面对自己曾经历的一系列创伤事件,汤姆承认他的确曾求助于故事叙事而为自己寻求合理的解释,但是这些事实已经超出了他的阐释能力。它们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生

活中重复展现,迫使他一再地直面历史中的创伤。创伤的重复展现打破了时间的线性发展,使汤姆感到自己总是处在创伤经验所代表的“现在”中。描述玛丽堕胎的情景时,汤姆感觉“我们已经步入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一切都停止了;在这个世界中,过去将一直在发生着”。在汤姆和玛丽的婚姻生活里,孩子的缺失时刻提醒着他们那不堪的往事。汤姆把学校中的学生看作自己的孩子,“没有他的历史课堂和他的学生们,他无法面对现实之空”。汤姆“曾无数次地希望”领养一个孩子,但是他的愿望“因为那个简单却又难以触及的原因”而放弃了。在他们人到中年之时,玛丽的精神状态出现了异常,在超市中抱走了别人的孩子。他们在生活中一直试图压抑的创伤经历再次爆发了。由此,汤姆形成了自己的循环的历史观。面对从河中捞出的弗雷迪的尸体,汤姆说:“这个场景似乎没有终结、永无止境”。

综观《洼地》的叙事语言和叙事结构,作品中时态的不断变换、叙事结构的破碎性和小说对结尾的拒绝,也都展现了创伤经验对受创者的影响。首先,小说是一部回顾性叙事作品,当汤姆以故事叙事的形式回忆过去时,他使用的都是过去时态。然而,记述创伤历史,即他所强调的“此处现在”(Here and Now/Reality)时,小说会突然转换为一般现在时。例如在回忆有关弗雷迪之死、玛丽堕胎、玛丽抱着他人的孩子等场景时,汤姆在叙事中都突然转换了时态。“在叙事中反复插入的现在时态就如同拒绝治愈的伤口一样,它一直停留在创伤的记忆中,它不停地在记忆中反复出现”。时态的变更也体现了受创者对时间经验感知的变化,打破了“内在”与“外在”时间的界限。其次,对于汤姆来说,所经历的这些创伤事件并没有成为历史的过去,它们一直占据着他的生活,在他的生活中重复展现着。创伤破坏了主体的时间经验,改变了汤姆线性连续的时间观,使他感到历史是重复循环发生的。对于叙述者汤姆来说,他早年经历的创伤是极度震撼、猛烈的事件,摧毁了个体对感觉和意义的联结,因而受创者对事件的感觉是支离破碎的。《洼地》中,汤姆的叙述由52个章节构成,而每个章节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小说起始于1943年7月的一天,即弗雷迪的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天。紧接着小说跳入了汤姆叙述时所处的1980年,妻子精神失常、学生在历史课上的抗议都成为促发汤姆回到过去的导火线。在此之后小说并没有接着讲述发现弗雷迪尸体之后的情景,而是转而记述汤姆自己父辈祖先和母辈祖先的历史,讲述洼地的历史。即使在讲述1943年发生的一系列创伤事件时,汤姆也未连贯地讲述当时的事情而插入了一章人类研究鳗鱼的历史简述。汤姆的整个叙述就是他记忆的一个个碎片,如同他所要记述的创伤历史一样,有意义的空白,有不可抗拒的重复,它们都不可能被整合成有序的叙事。最后,小说在结构上也形成了一个环,所有的叙事都被套在这个环中。它既象征着创伤事件对传统叙事的抗拒,又暗示了历史中的创伤对叙述者汤姆的影响依然存在,使他看不到未来。小说的最后一个章节描述了汤姆的哥哥迪克跳河失踪的事件。迪克的老板斯坦·布思面对突如其来的事件困惑不解,他对汤姆说:“最好有人能解释一下”。整部小说的叙事在他的质问中结束了。这暗示了创伤经验的残酷性拒绝叙事化的阐释。

可以说,作者在《洼地》中对创伤历史的关注,并没有认同历史的不可知,而是强调了正视历史创伤的重要性。历史是指以成文的方式被人们所接受的线性进步发展的神话,它掩盖了人类历史中的创伤事件,即小说所说的“此处现在”。叙述者在叙事中提醒人们关注“此处现在”的意义。同时,通过探索再现创伤历史的叙事手法,作品清楚地表明,历史在叙事中变得不再可靠并不是历史本身使然,而是叙事使然。创伤历史的客观存在是不容置疑的,人们所需要的是以适当的手法建构与历史的关联。本文认为,《洼地》中对历史创伤的书写表达了作家最深切的人文关怀。

责任编辑:桑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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