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　洋

2009年3月26日，重庆市渝中区人民法院第四次开庭审理唐小俊高台跳水摔成植物人案。唐小俊的家人在法庭上号啕大哭，称他们聪明的儿子在广告诱导和教练不当训练下摔成植物人，一生前程尽毁，要求对方终生支付小俊的医药费、生活费、护理费。

唐小俊的外婆拿出小俊出事前活泼可爱的照片和出事后呆滞的照片，哭得昏倒过去。在场的人无不唏嘘!

惊喜：五岁小乖乖成“跳水天才”

唐小俊的父亲是市里某位领导的小车驾驶员，母亲是重庆某天然气公司干部。小俊长相俊朗、聪明伶俐，被家人视为掌上明珠。

唐小俊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智力。3岁时，100以内的加减法，他能随口说出答案；一口气能背出20多首唐诗；能运用简单的英语口语与外国人对话。“太聪明了!这孩子好好培养，今后前途无可限量!”重庆31中李良华老师测试了唐小俊的智力后，发出由衷的感叹1

2007年6月的一天，外公打开报纸，看到一个醒目的标题：“市体校培养像田亮一样的跳水苗子”。文章说，市体育运动技术学院下属的第二体育运动学校正在招收6～9岁的跳水苗子……之前招收的学员经科学严格的训练后，大部分已转到市跳水队和国家跳水队，正在成为像田亮一样的跳水明星。

外公的心微微一动。小俊是不是跳水的苗子?他的长相和田亮有几分相似，如果他真能成为像田亮一样的跳水明星，那不仅是家门之幸，也是国家之幸啊!外公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俊父母，小俊父母也认为可以试一下。

2007年9月，家人带着小俊来到市二体校，张玉婷教练接待了他们。张教练检查了小俊的身体和四肢，见他身体肌肤平滑光洁，四肢修长匀称，活脱脱就是跳水的料!测试他的弹跳力，小俊连跳五次，一次比一次高，张教练当场拍板，破例收下唐小俊(唐小俊年龄还不到6岁)，并保证说，这孩子肯定能出成绩!

为了让唐小俊全身心学习，妈妈廖冰洁将小俊送到与体校不远的市体育局机关幼儿园全托，小俊吃住在幼儿园，每天由家长或老师送到体校训练。廖冰洁单独支付了每月250元的接送费和跳水训练费。

2007年9月3日，刚满5岁的小俊离开父母，到市体育局机关幼儿园全托并接受张教练训练。每周一早晨家长将孩子送过去，周五下午接回。

两周后，廖冰洁接到张教练打来的电话，说小俊进步很快，已经熟练掌握了1米台、2米台起跳技巧，仅仅两周就能上3米台了。和其他孩子相比，小俊年龄虽小，但动作协调、姿势优美，将来肯定能进入市队和国家队!全家人都沉浸在小俊带来的快乐里!

惨烈：三次摔伤终成植物人

每周五下午5点，小俊的外公准时到体校接小俊回家。小俊每次回家的日子，都成了全家人的节日。外婆从周四开始，就计划着给外孙做些好吃的，妈妈从周一开始，就盘算着给儿子配搭营养品。唐小俊也不辜负家人的希望，总是把自己的进步讲给家人听，并毫不掩饰地告诉全家，长大后要做田亮那样的跳水王子1

11月16日，外公接小俊回家时，发现小俊不如以前那样活泼，话也少了。摸他的头，小俊说头痛，晚上睡觉时脱下小俊的衣服，发现皮肤上有红点。妈妈和外婆问：“是不是训练时受伤了?”小俊说没有受伤，只是感到头痛，从高台跳下去，头触到水里很痛，就像血要涌出来一样，老师说这是正常的。

外公不放心，立即打电话询问张教练。张教练说，高台跳水都是这样，从7米高台跳下，深水的冲击波会对大脑产生影响，并作用于身体和血管，造成红肿现象。没事的，过段时间就好了。并告知唐小俊已经练习7米台跳水了!

此后每次回家，小俊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家人觉得，搞体育训练哪有不受伤的，也就慢慢打消了顾虑。

2007年12月7日下午，外公早早地来到体校大门外，像往常一样接小俊回家。大约4:30分，体校内突然传来了惊恐的呼叫声：“出事了，出事了!有人摔倒了!”守在大门外的家长个个心急如焚，一窝蜂冲了进去。

外公看到，出事的正是外孙：小俊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左侧大脑鲜血喷涌、脑浆进出，头完全摔破了，俊俏的小脸上呈现死一般的苍白。外公当场昏了过去。

唐小俊被送到附近的市急救中心抢救。医生在唐小俊的头骨上钻孔，以吸出颅内淤血和积液。随着淤血一起吸出的，还有白森森的碎裂脑浆。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唐小俊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又被火速转送到重庆市儿童医院继续手术。

儿童医院接着进行了五个小时的手术：彻底清除颅内淤血和残留脑浆，并进行创口缝合。神经外科主治医师周渝东打开颅骨，心痛得不忍心手术：大脑神经严重受损，脑组织大量膨胀外露，三分之二的脑髓将被切除。这样一个孩子，活过来，也是一个废人啊!

12月8日凌晨1点20分，全部手术结束，唐小俊被推人重症监护室。周渝东大夫宣布：唐小俊已脱离生命危险，但处于植物生存状态。因大部分脑组织坏死，药物治疗已基本不起作用，只有通过家人的精心护理和亲情呼唤，使其慢慢恢复一些功能。但要达到下地行走和生活自理，希望非常渺茫。

所有的快乐和梦想一下子轰然倒塌!仅仅三个月，一个聪明乖巧的孩子就坠入了万丈深渊!廖冰洁失控地抓住体校一个工作人员的手，拼命扑打着：“你们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我再也不要他学跳水，再也不要……”

体校的工作人员详细解释了事情的经过。12月7日下午，小俊像往常一样训练高台跳水，前两次起跳都非常成功，第三次起跳前，还在蹦床上做了弹跳练习，可小俊入水很久才出来。教练见他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急忙招呼他过来。小俊刚走上台阶，不小心跌在下水道的井盖上，头重重地摔在铁盖上……工作人员反复强调，这是一次偶然事故。他们将垫付抢救和治疗小俊的所有费用。

廖冰洁扑在丈夫身上失声痛哭。巨大的悲痛使得他们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们无论说什么，都不能挽回聪明可爱的小俊了!

警醒：天使坠落谁之过

在重症监护室监护20多天后，唐小俊转入到普通病房。小俊的生命力十分顽强，他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身体长长了3公分，体重增加了12斤。这让家人看到了一线希望。

9个月后，奇迹再次出现。小俊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手和脚上的部分皮肤也有了痛感，饿了还会哭!这标志着小俊由深度昏迷转入浅度昏迷。可是，医生检查发现，小俊的眼睛虽然睁得很大，但视力只有0.5，没有反光，说明他的双眼已经失明。

由于脑部神经受损，他的耳朵也听不到声音，且听力永不能恢复。更痛苦的是，小俊有了知觉后，双臂却无法打开，腋下神经将手臂

和胸部的皮肤粘连在一起，每次活动双手，他都痛得哇哇大叫。经检查，小俊思维功能极其微弱，语言功能为零，双下肢不能下地行走。医生说，能恢复到目前这样的状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小俊长期躺在医院里，谁也承担不了这么昂贵的费用。重庆市体育运动技术学院已垫付了30多万元，他们表示将不再承担这笔费用，且抛出了小俊摔伤与他们毫无关系的观点。

2008年4月，廖冰洁将市体育局机关幼儿园、市二体校、市体育运动技术学院(市二体校的上级单位)三家单位告上法庭，要求他们共同承担小俊的医药费、生活费、护理费。廖冰洁指出，经渝中区法院指定的鉴定所鉴定，唐小俊在训练期间，曾多次受伤，最严重的有两次，第一次是12月5日从10米高台跳下，导致脑血管轻微破裂，全身皮肤红肿，可教练并未引起重视，而是继续进行训练，致使伤情越来越重；12月7日最后一次高台跳水，小俊再次受伤，脑部病情加重，而跌倒在窨井铁盖上，只是导致小俊脑出血的导火索，并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廖冰洁据此认为：市二体校在训练上了国内知名品牌电视机、空调的销售，一举成为了当地的“电器大王”。

2003年初春的一天，周洪涛与21岁的“美美”美发院老板龙梅相识。龙梅良好的家境、修长的身材和清纯的气质，让周洪涛对她一见倾心。在周洪涛猛烈的爱情攻势下，龙梅与他结了婚。

婚后，小两口挣的钱，就集中放在家中衣柜的抽屉里，谁用谁拿，不用事先跟对方打招呼。然而。在过了大半年的“集体经济”生活后，夫妻间为钱出现了分歧，出身于贫寒农村的周洪涛，对家里亲人的接济毫不含糊，每月都要给父母、哥哥、妹妹寄钱。如此一来，尽管他们每月收入不菲，可还不够花销。

2005年春节前的一天，龙梅无意间发现抽屉里的钱少了很多，就问周洪涛，他支吾：“过年了，我爸说家里急需钱，我就给他汇了8000元。”以前，他往家里汇款时还和老婆商量，征得她的同意，可这回竟然连商量也免了。想到这里，龙梅怒火爆发了：“你家把我们当成取款机，想要钱开口就要，你也无节制一概满足，你还让我们过日子不?”周洪涛分辨说孝敬爹妈没错。结果，夫妻俩一顿大吵。

事后，龙梅向一名闺蜜诉苦，女友责怪她说：“你也真是太落伍了，这年代，谁还挣钱两口子一起用啊?我们家庭开支早就实行AA制了。家里除了留一部分公用金外，各自剩余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他给哪个寄钱哟!”说得龙梅很心动，决心效仿。谁知她一提出来，周洪涛满口答应，两人议定：从2005年初起实行AA制，每月各出部分钱作为“基金”，用以养活孩子和支付家庭日常开销，余下部分各自支配。

实行AA制后，夫妻俩再也不为钱争吵了。然而，新的烦恼也接踵而至。

由于各自的开销大小不一，两人矛盾不断。如龙梅喜欢煲电话粥，周洪涛认为她多花费了，于是就不顾她怕冷，他要多开会儿空调扯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加起来，让两人心中满是别扭和怨恨。

有一次，龙梅和周洪涛逛街，她有些口渴，便要了一瓶矿泉水。一摸口袋没有零钱，要周洪涛帮付一下。谁知周洪涛白了老婆一眼，讽刺道：“出门不带钱，想占便宜?我给没问题，记住回去还我!”惹得卖水的盯着他们看，弄不清两人是啥关系。

2006年3月的一天，周洪涛的舅舅一家从上海回永川省亲，周洪涛带上老婆宴请舅舅一家。饭后龙梅竟然叫服务生各结各的账。舅舅生气地责备周洪涛说：“你们在玩什么新潮哟?一家人搞得像外人似的!”周洪涛脸上不禁红一阵白一阵。

很快，周洪涛就作出了“回报”。2006年6月5日中午，龙正雄在成都出差遇到了车祸，龙梅当天中午就心急如焚地赶往成都。父亲和手下几个员工都负了伤，龙梅带去的2万多元远远不够，她打电话叫周洪涛赶紧再汇5万元来。结果，周洪涛勉强汇来了1万，还不阴不阳地说：“我的父母万一哪天生病了，你愿意掏几万元出来吗?”龙梅哑口无言。后来，她只好向同学借钱救了急。

此后，夫妻俩形同陌路。家里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丈夫在老婆眼里成了十足的“守财奴”，老婆在丈夫眼里成了不讲理的“小蛮婆”，他们各守着自己的“小金库”，心里都窝着一团火。

急功近利，违背科学的训练规律，对一个年仅5岁的孩子进行大强度、高难度、超负荷的训练，才是酿成悲剧的主要原因，应负主要责任。

市二体校表示，他们查阅档案资料，发现根本没有唐小俊的学籍档案，且唐小俊入学时刚满5岁，不符合招收条件，不可能招收他为学生，也从未向他发放过录取通知书，唐小俊不是他们的学生。至于唐小俊为什么在体校的场馆训练，那是教练张玉婷钻了学校管理疏漏的空子，私自带幼儿园的学生到体校训练。张玉婷教练从未将训练费交到学校账上，训练唐小俊完全是张教练的个人行为。因此，学校不会对唐小俊摔伤负责。此前垫付的抢救费和治疗费，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等法院宣判后，他们将追回垫付费用。

张玉婷教练对体校的说法矢口否认，认为体校在推卸责任。三个月来，训练唐小俊是有目共睹的，体校不可能不知道。小俊出事后，张玉婷教练已被体校停止工作。

幼儿园表示，唐小俊出事当天是星期五，从中午1点开始，就有家长接走了唐小俊等四名学生到体校训练，他们是安全地把学生送出了幼儿园，唐小俊是在体校训练时出的事，与他们幼儿园无关。

控辩双方的代理律师多次交锋，到2009年3月，渝中区人民法院已四次开庭审理。无论对方如何辩解，唐小俊被摔成植物人已是既定事实。法院将依法对责任单位和责任人作出赔偿判决。但鉴于对唐小俊的后续医疗费、生活费、护理费还无法确切评估，法院尚未作出判决。

对小俊家人而言，再多的赔偿都不能挽回他们的损失，一个聪慧少年转瞬间竟然变成了口不能言、腿不能行、手不能伸、耳不能闻的残废人，试问天下父母，情何以堪?

小俊的家人整日以泪洗面，他们也在痛苦地思索：为什么小俊会变成这个样子?谁是残害小俊的凶手?

小俊事件在当地引起很大反响，法律界人士认为，小俊全托的幼儿园对小俊负有监管责任，而训练小俊的体校负有安全责任，他们都难逃法律的制裁。

但也有网友指出，家长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5岁的孩子身体刚刚发育，哪能承受得了10米高台的重力加速度?孩子太小掌握不了入水要领，当坠入水中受力不均时，深水强大的冲击波会对大脑造成巨大伤害。“望子成龙”最终变成了“望子成虫”。

当前，一些家长出于望子成龙的心理，热衷于把孩子送进各种“开发班”和“特长班”，早教或特教有无必要?早教又要注意哪些方法呢?为此，笔者专门就此问题采访了重庆师范大学心理学教授、著名早教专家杨湘渝博士。

杨博士指出：“早教一般是针对0～6岁的孩子，根据其生理和心理发展的特点而进行有针对性的指导和培养。早教主要是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培养孩子的社交能力和语言发展能力。对孩子进行早教或特教，家长要抱着轻松平和的心理，不要寄予过高的期望，更不要制定过高的目标。家长‘望子成龙的心理会极大地影响孩子的成长，使孩子无形中形成‘我很强、‘不服输的心理定势，从而促使他们去完成一个个不容易完成的任务，最终导致一些伤害性事故的发生。

早教或特教必须因人而异，量力而行。有些危险性大或对身体伤害性强的运动，最好不要让孩子过早涉及。如果矫枉过正，揠苗助长，反而有悖于早教的本质。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孩子的命运其实掌握在父母手里。让孩子做每一件事，从事每一项运动，父母都要慎之又慎啊!”

(责编／宁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