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　薇

摘 要：同音省略现象符合自然语言表达的经济性原则，是同形、同音且相邻的两个语素在音系层面的合并操作。本文对词、词组以及句子中出现的同音省略现象进行分析，肯定了同音省略操作对语言表达的积极作用。

关键词：同音省略 经济性原则 词组 句法结构

同音省略现象，又叫同音删略现象，是语言经济性原则的一个重要体现。在语言运用中，适当合理地运用同音省略的方法可以使语言表达省力、简洁、明快，避免因重复相同的字、词使语言显得庞杂、呆板、没有活力。

一、同音省略的界定

吕叔湘先生在《汉语语法分析问题》中提到“省略”应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如果一句话离开上下文或者说话的环境意思就不清楚；第二，经过添补的话是实际上可以有的，并且添补的词语只有一种可能。”只有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才可以称之为省略。由此可见，所谓省略就是指词组或句子中的某一结构或某一部分本不应缺少，在一定的语法及语音条件的制约下，却人为地没有出现，但对于人们正确理解词义、句义却没有带来任何影响。同理可知，所谓同音省略就是紧连着的两个发音相同的部分在一定的语音、语法条件制约下的人为性的缺失。严格来说，同音省略现象其实是语言经济性原则在音系层面的反映，是一种纯粹音系层面的操作。

二、同音省略的理论依据

自然语言的表达以经济性原则为基本指导原则。在二语习得中，同音省略现象往往是学生理解的一个误区。我们常常说的“中医院”就是“中医医院”的同音省略，这对于母语为汉语的人来说不会造成误解，但将汉语作为第二语言进行学习的留学生往往会产生疑问，“中医院”是中型医院还是以中医为主的医院，也就是说应该将“中医院”理解为“中+医院”，还是理解成“中医+院”呢？同理，将“小学生”理解成“年龄小的学生”还是理解成“小学的学生”呢？事实上，将“中医医院”合并成“中医院”，并不是句法结构的变化，应该是音系层面的变化。由于两个“医”出现在相邻的位置上，且发音相同，则后一个“医”，即“医院”的“医”承“中医”的“医”而省略。如若不进行这种省略，我们在表达“中医医院”时，为了使语意清楚，必须在两个“医”上进行语音重化加以区别。这样，就又违背了自然语言以有效、省力为基点的经济性原则，也不符合语言表达习惯。

三、同音省略的几种情况

（一）词或词组的同音省略现象

王希杰认为，词或词组与句子一样，也存在着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如果两种结构形式所体现出来的意义不发生矛盾，则可以出现同音省略现象；反之，如果词或词组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所体现出来的意义不一致，若进行同音省略操作就会出现歧义。

试分析下列几组ABBC形式的词组：

文理学院——文理学||学院

外交部长——外交部||部长

共青团员——共青团||团员

辽宁省长——辽宁省||省长

文理学院、外交部长、共青团员、辽宁省长都是同音省略的结果，都是在形式上省略了某个词而在意义上却丝毫没有变化。以“外交部长”为例，这个词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是相同的，无论理解成“外交||部长”还是理解成“外交部||长”都不会影响我们对该词词义的理解，而深层结构的“外交部||部长”与表层结构所体现的意义是相同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认为这种形式的同音省略是成功的。另外，“外交部部长”本身是偏正结构的词组，省略为“外交部长”后形成了一个四音节的词，这从音系层面来说是一种语音的趋简，因少发了一个“部”的音而使发音变得更加简单，符合自然语言表达的经济性原则。同理，其它词组的同音省略也是属于这种情况。

类似的词组同音省略成功的例子还有：

公安局局长——公安局长

西餐餐厅——西餐厅

大气气压——大气压

留学学生——留学生

这种同音省略的情况还有很多。在分析同音省略现象的时候，不但要考虑表层、深层结构方面的因素和音系层面的因素，同时也不能忽略了语意因素。比如说，我们可以认为“新布头”是“新布布头”的同音省略，但却不能认为“小布头”是“小布布头”的同音省略。在人们的观念中，“小布布头”这种说法是不被接受的。换句话说，人们很少接受“小布”这一说法。因此，在对ABBC格式的短语进行同音省略操作的时候，必须要保证AB的形式是正确的，同时它的语义也是合理的。

（二）句子的同音省略现象

在句子中，总会存在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表层结构就是句子表面所体现出来的语义，而深层结构中也总是会存在某种结构影响或制约着整句的语义表现，这种隐藏起来的结构往往是两个同形、同音而词义略有不同的语素，这是深层结构所固有的，可以省略，却不可以忽略。

1.双宾句的同音省略现象

汉语和英语一样，都有双宾句，双宾句在句子特点上也都有同音省略现象。看下面的例子：

（1）我还他一本书。

“还”在这里是及物动词，能加双宾语。从句子的深层结构来看，其句法结构可理解为：

（2）我还他他（的）一本书。

由于“他”和“他（的）一本书”中的两个“他”同音、同义，而且在结构层次上紧紧相连，运用同音省略的处理方法，将两个“他”合并，并不会影响到整句的句义。

2.兼语句的同音省略现象

汉语中的兼语句与英语中的SVOC结构相似。汉语中的兼语句的形成是同音省略的一个直接表现。如：

（3）我叫他回家。

这个句子的深层结构是：

（4）我叫他他回家。

“他”既作“叫”的宾语，也作“回家”的逻辑主语，即身兼二职，所以不必同时出现。两个“他”同音、同义且相邻，根据自然语言表达的经济性原则，进行同音省略操作。这既是句法结构上的同音省略，也是音系层面的语音合并。

3.句子否定形式的同音省略现象

在二语习得中，句子的否定形式往往是二语习得者灵活掌握语言的一个难点。汉语中的一个最基本的句型就是用“是”引导的判断句，“是”则是一个表示判断的实义动词，我们经常用“不是”对这类句子进行否定。如：

（5）小李是一个学生。

（6）小李不是一个学生。

例（5）中的“是”留学生很容易理解，但是对于例（6），留学生在处理时，经常会出现句子的偏误，最主要的表现就是留学生会把第二个句子直接说成：

（7）小李不是是一个学生。

其实这种偏误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我们知道，“是”是实义动词，充当整个句子的谓语动词，对其否定时用“不是”。根据这一条成句规则，我们似乎无法说清留学生犯的句子错误究竟错在了哪里，只是觉得读起来很别扭，但是引入同音省略概念，这个问题就很容易解决了。其实留学生所犯的句子偏误刚好表达出了这个句子的深层结构形式。“不是”中的“是”为代动词，而第二个“是”则是实义动词，它们虽然在句子中充当的成分不同，但是在语音形式上却是完全相同的，于是在语言经济性原则的指导下，进行了同音合并，省略掉其中一个。说不清的是，我们很难确定被省略的“是”究竟是代动词还是实义动词，因此，我们可以将“小李不是一个学生”中的“是”理解为代动词和实义动词的合体，即身兼二职。

四、不能进行同音省略的情况

（一）不能省略的同音语素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知道了词或词组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所体现出来的意义一致的时候，可以进行同音省略操作。但是，如果两种结构形式不一致，则会出现词或词组的歧义、多义现象。试看下面两组例子：

孤儿院院长——孤儿院长

二手车车轱辘——二手车轱辘

这两组例子的完整形式和省略形式的语义明显是不同的。“孤儿院院长”指的是孤儿院里的院长，但是“孤儿院长”指的可能是孤儿院里的院长，也可能是说这个院长是个孤儿。“二手车车轱辘”指的是二手车的车轱辘，而“二手车轱辘”即可以理解为二手车的车轱辘，也可以理解为车轱辘本身是二手的。这是因为同音省略后的词的表层结构出现了多义现象，不能和深层结构完全一致。又如：

山东东部——山东部（书面语）

河南南面——河南面（口语）

这种同音省略也产生了歧义，甚至是改变了原来的词义。“山东东部”指的是山东的东部，而“山东部”指的则是山的东部，两个“东”的语义不相同，因而无法形成等义关系。同理，“河南南面”与“河南面”的两个“南”也不能形成等义关系，所以，这两种同音省略操作都是失败的。这也是由于同音省略后词组本身的表层结构所体现出来的意义和深层结构不一致。

因此，我们认为在ABBC这种结构的词组中，两个B所表达出来的语义必须是一致的、等同的，并且要反映同一个客观问题，才能出现语义重复，从而省略其中一个，并不改变或影响词义。我们在尊重自然语言表达的经济性原则的同时，必须确保语义的准确合理，不能为求简，使语义发生变化或根本改变，这样就会影响到语言的表现力，降低人际交往的语言沟通效果。

（二）不能添补的同音语素——“的”字短语

名词、代词、形容词、动词后面加“的”构成名词性结构，在句子中作主语、宾语或者是定语，如：

（8）这本书是我的，你的在桌子上。

“我的”在句子中作宾语，“你的”在句子中作主语。当“的”字短语在句中或词组中作定语，就会出现同音省略现象，如：

（9）辣辣的味道

“辣辣的”相当于一个定语使用，修饰中心词“味道”，这是它的表层结构，其深层含义应该是：

（10）辣辣的的味道

对于这种两个“的”同时存在的情况，往往遵循语言经济性原则进行音系层面的同音省略。但是也有一种情况是不能进行这种操作的。看下面的例子：

（11）打扫卫生的阿姨

（12）打扫卫生的的阿姨

例（11）、（12）两个词组都是偏正结构，但是语义却是不同的。例（11）中，“打扫卫生的”对中心词“阿姨”进行修饰、限定，相当于一个形容词的用法，作中心词“阿姨”的定语；而例（12）中，由于在“打扫卫生的”后面又加了一个“的”，其语法功能就不再是形容词的用法，而是相当于一个名词的用法，表示领属关系。

由此可见，“的”字短语的同音省略常会出现歧义，其原因是“的”字短语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所体现出来的语义是不同的，不能进行音系层面的合并。

五、同音省略的几点争议

（一）同音省略导致语义多义

同音省略后的词、词组乃至句子在语义上都有一定的模糊性，词的表层结构所传递出来的信息往往是不够的，不能使人明确了解，上面提过的“二手车轱辘”“精神病院长”等等就证明了这个问题。但是事实上，在语言的实际使用中，我们发现虽然同音省略使语义具有不明确性，但听话者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并没有因此而产生误解，反而使语言表达更有效率。

（二）同音省略使词语表达不规范

普通话规范是一个长期的工作，同音省略现象属于音系层面的操作，在词法平面是不合规范的，同时在语义上也是不规范的，但是这些省略后的词语就如流行语、新词语一样被大众所广泛接受和采用。[1]普通话词汇规范既离不开普通词汇系统的状况，又要充分考虑社会应用的有关需要，对普通话词汇既要按照一定的标准进行规范，又不可以脱离语言应用的实际，要充分考虑这类词的约定俗成性（陈章太，2005）。我们应该像接受新词语、流行语、缩略语那样接受同音省略词语，使语言不断丰富，具有鲜活的生命力。

注 释：

[1]陈章太.语言规划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90.

参考文献：

[1]刘文莉.省略•隐含•零形式[J].龙岩师专学报，1999，（2）.

[2]刘园婷.从“大学生”看语音省略现象[J].现代语文（语言研究）， 2007，（8）.

[3]司富珍.汉语的几种同音删略现象[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5，（2）.

（訾薇 辽宁锦州 渤海大学中文系 121000；辽宁锦州 辽宁石化职业技术学院 12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