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文

20世纪50年代，山西省长治县琚寨村在苟佩芳的带领下农业生产搞得红红火火，名噪一时。1957年 6月，国家教育部授予琚寨村“全国无盲村”的称号。1957年，八一电影制片厂把琚寨的故事拍成了纪录片，在全国宣传。1958年12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农业社会主义建设先进单位”代表大会（即全国群英会）上，琚寨村又荣获周恩来总理亲笔签名的奖状。这引起了作家赵树理的兴趣，于是他来到琚寨村蹲点调研，寻找创作素材和灵感，从而和苟佩芳交往颇密。

苟佩芳和琚寨村出名

苟佩芳出生于长治县荫城镇琚寨村一个贫农家庭。因幼时染上天花，苟佩芳满脸麻子，但他头脑灵活，店铺上或墙上写的字，他听人念上一遍就记住了。小小年纪他就看《三国演义》、《水浒传》、《五女兴唐传》，看了就给人讲。然而，他又生性好玩，年及二十五六还经常不着家，也不事生产。有天，苟佩芳在外面玩了一上午，中午到家端起碗来就吃。他大弟见状，上前抢过碗摔在地上，说：“你是个当哥哥的，一不称盐，二不买面，到中午了你就知道来吃。”兄弟俩就打作一团，并撞了钟（过去村公所院里都吊着一口大钟，谁家发生争吵就来敲钟，众人听见钟响即来判理）。苟佩芳被判输了理。

日本人占领长治后，在荫城镇设立了据点。苟佩芳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就出来找日本人的麻烦。据说，他拿上一杆狩猎用的土枪就敢朝操练的日军士兵开火，还时不时半夜三更地在碉堡周围瞎诈唬。后来连日本人也知道琚寨有个苟佩芳，就三番五次地来村里抓他。

1937年8月，苟佩芳实在走投无路了，跑出去当了兵。他参加的是八路军一二九师。也许是苟佩芳那种天性所使，在部队上他多次立功受奖（现在苟氏后人还珍藏着一些军功章），还入了党。1945年8月在平汉战役中，一颗子弹从苟佩芳的右下肢窜进去，把他股骨打断，支前民工硬是把他背下了战场。1947年9月，已是晋冀鲁豫野战军连长的苟佩芳骑着一匹大白马，带着护兵回家探亲。这时琚寨已经解放了，解放区的人民正响应“组织起来”的号召兴办互助组。苟佩芳对此很感兴趣，决定留下，一门心思搞起家乡建设来。他把三弟苟发兴互助组的16户组员集中起来，又吸收了许文景等3户人家，成立了琚寨村“五星”农业生产合作社。他让苟发兴当合作社社长。1950年他又当上了村支部书记。

当时长治县的农业生产初级社有好几个，可苟佩芳办社有特色，这个特色就是宣传毛泽东思想。苟佩芳在部队识了几个字，就自己掏钱买了好几本毛泽东的著作,还订了《人民日报》、《山西日报》等报刊。他每天花很大工夫自学毛泽东思想和政治时事，学了就到群众中去宣传，给大家念报读刊，他自觉当起了毛泽东思想义务宣传员。据时任长治县委宣传部部长的刘新起回忆，走进苟佩芳的家里，炕上、桌子上摆的全是书和报。他还用学到的毛泽东思想来解决琚寨村出现的实际问题，村里发生打架斗殴来找他评理，他就用毛泽东的话来息事宁人。因为一门心思宣传毛泽东思想，苟佩芳把家里、地里的好多事都耽误了，老婆骂，母亲怨，但他乐此不疲。通过每天的读书看报，他明白了国家的方针政策，同时也锻炼了他出口成章、下笔千言的写作能力。

就在苟佩芳不遗余力地在村里宣传毛泽东思想时，金城来到了琚寨。金城原是河北省政府副主席，在“三反”运动中被降职使用，1952年3月下放到长治县担任副县长。金城骑着自行车下乡来琚寨，他看到这个小村子政治宣传工作搞得很好，各小队有宣传员，有读报组、歌唱组，墙上还有黑板报。金城没想到在这个偏僻、闭塞的小山村，老百姓还捧着毛泽东著作看。金城就在琚寨住下了，一住就是几个月。

苟佩芳在部队干过好多年，就把人民军队雷厉风行的作风带回了村。他个性强，脾气不好，说干什么就要干什么。那时农村干部一开会就摆“龙门阵”，开了半天还不知道开的是什么会，眉毛胡子一把抓。而苟佩芳开会，从不超过一个小时，并且经常是在地头上、饭场上开，当场解决问题。苟佩芳记性好，多年前谁说过的一句话，办过的什么事都能记得，一到需要的时候就提出来。他又很会讲话，通俗易懂，生动活泼，一说就是“顺口溜”，老百姓都愿意听。金城很欣赏苟佩芳，回去后就给县委汇报了。1952年琚寨党支部就被评为“模范支部”，苟佩芳也被评为“模范支部书记”。

1953年5月，中共山西省委发出《关于加强农村支部工作以巩固整党成果的指示》，决定在山西全省逐步推广琚寨支部的工作经验。1954年末，在山西省革命伤残军人暨拥军优属模范代表会议上，以《革命残废军人的光辉榜样》为题，介绍了苟佩芳的模范事迹，在全省引起轰动。于是苟佩芳一下子就出名了。中共长治县委大礼堂内长年悬挂的条幅上写的就是“学习苟佩芳，一心向着党”。学校里也响着孩子们稚嫩的童声：“苟佩芳，干劲大，什么困难都不怕。打日寇，赶老蒋，大家都来学习他。”

赵树理慕名而来

从投身革命开始，赵树理就在太行山活动。他用自己手中的笔，记录下了这块土地上的人和事。他对农村的一切怀有深厚的感情。据原长治县委副书记王阳和回忆，1951年长治地委试办10个老社时，赵树理刚从北京回到长治。那时王阳和是南天河村试办组组长。每隔一段时间，地委都要召集各个试办组的人开会，了解情况。赵树理当时是北京市文联副主席,在《说说唱唱》编辑部编文艺作品。按说农村的这种会他不参加也行。可他这人对农民的事很热心,每次试办组开会他都参加。地委书记贾俊、专员赵军看见赵树理来了,就把主席的位置让出来请他坐。可赵树理不肯,他找个角落坐下来，仰躺在椅子上，眯缝着眼听汇报。会议中间休息时，他拍打着椅子唱上党梆子，也不管其他人愿不愿意听。

琚寨和苟佩芳事迹的宣传，引起了赵树理的注意，他正在寻找农村社会主义建设的典型。赵树理初来琚寨的时间大概是1952年或1953年。据苟佩芳的闺女苟菊则回忆，在她十五六岁的时候，有天家里来了位客人，大高个子，瘦长的脸，穿着一身灰衣服。父亲对她说，这个人就是写《小二黑结婚》的赵树理。赵树理起得很早，她那时每天早早起来上学，一推开门就见赵树理拿着笤帚在扫地。有时放了学，赵树理就逗她玩，问她今天上的是什么课，还在地上写个字让她认。苟菊则说赵树理显得沧桑，那时头上已有了白头发。

当年苟发兴互助组16户组员之一的琚顺则回忆说，有年夏天赵树理来了，戴着礼帽，穿着长衫，很像戏台上的说书先生。他说赵树理能抽烟，可点着火吸上几口就扔了，吸半截扔半截。有天夜里在苟发兴家开会，赵树理进来了。苟佩芳请他讲话。他操着一口南路口音（这里的人称阳城、沁水一带为南路）就讲，挺能说的。

有次赵树理来到琚寨，住在杨小凤家里。杨小凤说赵树理进进出出，胳肢窝下总夹个笔记本，听见老百姓说什么好听的话或讲有趣的事，他就记在本子上。她家院子里长着一棵桃树，秋天桃子熟了，她娘就让她端上一碗给赵树理送去，可赵树理非要给她3毛钱。

当年琚寨村的电影放映员李持勤回忆说，大概是1957年，赵树理和马烽来到琚寨，合写苟佩芳的稿子。两个人住在“玉皇观”里，赵树理能说，马烽话不多。同年，八一电影制片厂来了十几个人，拍摄纪录片《模范复转军人苟佩芳》，摄影师是寇纪文。后来他在村里放映这部影片时，全村人都来看，赵树理和马烽也来看了。

在琚寨，一提起过去的事情，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赵树理呀！那时候他经常来。”当年来琚寨下乡的干部也有回忆。吴向周在《赵树理与墨遗萍》一文中说：“1955年11月下旬，赵树理和剧作家张万一在潞安县琚寨乡琚寨村苟佩芳领导的农业社深入生活。他们和村里的群众一起步行到10里以外的西池村，看了屯留绛河剧团演出的神话戏《柳毅传书》后，在回村的路上，对此剧大发议论。赵树理说柳毅该入党了，戏名也该叫‘柳毅入党了!也可以称‘柳毅同志了!”还说：“《柳毅传书》是个优美的神话故事，硬塞进阶级斗争的内容，这叫‘强奸神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