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之人

一

当我完成了第五十九次任务后,我发誓再也不干了。我要收手,我要躲到偏远的山村过平静的生活,我要养一只猫,学着种花,还要在每个晴朗的日子里晒太阳。我要做所有以前我不敢也不能做的事。

我会在每次完成任务后,去同一家小店里喝一杯。师父说,我们这种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我们的脑袋是别在裤腰带上的。我笑笑,说无所谓。师父叹口气,说你无法成为绝世无双的刺客……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至理名言。我们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我十一岁出师,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位出名的剑客。师父说我必须出名。当那个人的血顺着我的剑流向地面时,我突然意识到,我杀了一个人,尽管我们之间没有仇怨。从此,我开始了我的刺客生涯。我每次都能顺利地完成任务,于是许多买主高金聘我除掉他们的心腹之患,我的名声越来越大,杀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想我已经十恶不赦了。

二

师父教导我做事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出手无情才会立于不败之地。我谨遵教导,手下向来无活口。

那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

在本以为已灭其满门后,我竟在床下找到了一个婴孩,像是刚刚出生,身体还没有我的剑长。他的哭声,刺激着我的耳膜。我的手不住地颤抖。我犹豫着,握着剑的手频频举起,又落下。师父突然出现,一剑刺去,哭声消失……

我的双腿一软,瘫坐了下来。我听到师父说,你无法成为绝世无双的刺客。

那天晚上,我两眼无神地望着月亮,一夜无眠。

从此,每当我执行任务时,我总会想起那个幼小的生命,还有师父那无情的一剑。

三

师父不信佛,我信。我经常去红云寺,那里有位高僧在讲禅。无论我如何化妆,高僧总能认出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红云寺时,高僧说:“施主,你不是常人。”我警惕地望了他一眼,说:“向佛悔过可以洗净我的罪过吗?”高僧说:“心诚则灵。”我直视他的眼睛,那里晶莹剔透,却深邃无边……

清闲时,我就去听众僧念经。高僧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我笑:“我已在海中央,回头只有浪,哪有岸?”

四

当我无意中救起一个落水的孩子时,我发现我变了。我无法直视那双满是感激的纯净的眼睛。我知道,是时候了。

那个黄昏,我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大雁向南远去,“啾啾”的鸣叫声不断回响。我把剑上的血迹抹掉,对遍地尸体说,谢谢你们成全了我。

荒野里只有我和师父。

我见他举起剑,那剑明晃晃地刺痛了我的双眼,他一言未发,我也是。

师父倒在了我的剑下……

他的血把泥土染红了一大片,其中还混着我的泪。临死前师父紧紧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你无法成为绝世无双的刺客。”我使劲地回握师父的手,默默点头。师父笑了,他说:“把我葬在寒菊花下。”

那是师父最喜欢的花。

五

山坡上的寒菊已连成一片,风拂过,吹起阵阵花浪,师父的坟在最中央,坟上已有新芽冒出。“你无法成为绝世无双的剑客”,师父的话仍在我身边回响。

【作者系山东省东营市第一中学二月文学社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