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 征

对联或称楹联、楹贴、联语、对子，是中华古典文学中一种非常独特的形式。昔称肇始于五代蜀孟昶之桃符，那已经是一种新年在辟邪祈福的装饰品上的题词，若说从修辞角度审美的联语，则远在这之前。

中国的方块汉字具有一个十分奇妙的特点，即每字一音，音有四声，几乎每个字都能找到若干个对偶字，而且平仄往往是相反的，所以古代作家们在行文时就很自然地创造了对偶句这种格式。一如刘勰在《文心雕龙·丽辞》中所说的：“夫心生文辞，运裁百虑，高下相须，自然成对。”这种对偶句已早见《尚书》、《诗经》等典籍中，《楚辞》中更比比皆是，及至汉赋与六朝骈文以及后来的律诗，更成了构成的要素。

由于这种对偶句的奇偶相配，异音相从，音律谐靡。外观又整齐对称，既具有阅读的审美情趣，又兼有一种特殊的装饰美，便逐渐成为了张贴在门户两旁的门对和悬挂在柱子上的楹联……孙髯翁在昆明大观楼上的一副长联。令游人不远千里前往流连观赏。左宗棠未出山时在湘阴乡下写的一副门联：“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成为他一生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作品。对联之与大众生活密切相关，远远超过了任何一种文学体裁，结婚、祝寿、哀挽，常常是对联展览。特别以每年元旦的春联遍及千家万户。而且历史十分悠久。即以前面提到的孟昶为例，据《宋史·世家二·西蜀孟氏》所云：“初，昶在蜀……每岁除，命学士为词题桃符，置寝门左右。末年，学士幸寅逊撰词，昶以其非工，自命笔题云：‘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便说明题桃符本是原来就有的，只是这回的词是由孟昶亲撰。从敦煌莫高窟的出土文献中，就保存有多副如“三阳始布，四序初开”、“福延新日。庆寿无疆”一类的联语，证实乃唐人迎新祈福的春联。

对联宋元问已多见于宫殿、书院、寺观、斋馆。梁章钜《楹联丛话》的开篇《故事》。即列举了苏轼、朱熹、赵子昂等人皆擅作对联。至明清而极盛，明太祖就喜撰联赐给大臣，有一年还专门下旨凡“公卿庶士家，门上须加春联一副”。清代的皇帝也多爱撰对联，特别以康熙、乾隆祖孙俩在位时间最长，又颇具文才，所撰的对联最多亦颇见文采。他们的“万寿”，更是臣工们颂扬圣德、上动天鉴的大好机会，据《楹联丛话·应制》： “康熙五十二年，恭值仁庙六旬万寿，自大内出西直门达西苑，一路皆有牌楼坛宇，每座必有楹联，肃括宏深，闻皆出当时名公硕彦之手。”而乾隆的“八旬万寿，华祝嵩呼之盛；震今铄古，尤为史牒所未闻”两次都编印有《万寿盛典》，“皆有《图绘》一门，楹联附焉”。

故宫乃泛指今日尚存的昔时帝王的宫殿，主要有北京的紫禁城乃明清两代的皇宫，外廷以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为主体，内廷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为中心，以及文华殿、武英殿和御花园等大小院落其数十处。还有沈阳的故宫。则为清太祖努尔哈赤和太皇太极的宫殿，入关后称奉天行宫，以经乾隆、嘉庆两朝的增修，占地亦达4.6万平方米。加上河北承德的避暑山庄，一称承德离宫或河北行宫，为清代帝王夏天避暑和处理国事之地。亦有许多的宫殿和楼台亭榭寺观。这些皇家建筑，皆系规模宏大，富丽堂皇，画栋雕梁，无处不有楹联堂匾。其中有不少是由皇帝亲撰，馀皆饱学的大臣所为。或且由皇帝钦点，雍容典雅，皇矞高华，称仁颂德，鼓吹休明，展示了在这一特殊环境中的艺文之最。其中也有部分偏于风雅，只单纯描绘自然风景或抒写闲情逸致，如弘历自撰的“深心托豪素，怀抱观古今”，现在还有人写了挂在自己的书斋里。

本书的编选者刘君汉辉，博雅多识，勤事搜罗，从所得数以百计的故宫楹帖中。精心遴选出一百副集为一编，短至四五七言，长至十三四字，内容丰赡，兼及宫殿楼阁寺观。令读者可一窥昔日宫联的概貌。由于这些联语既皆肃括弘深，遣词造句便免不了引经据典，有的且是如集《尚书》的原句而成。故于联末皆加注析。注析主要是注明辞语的出处。征引典籍原文，省却读者再加检索之劳；附加赏析，要言不烦，以帮助读者通解。

从审美的角度，楹联本是修辞与书法的双壁。佳联与妙墨相辅相成。即如我们今天从北京故宫等处尚能观赏到一些楹联，虽或犹存明清科举所规范的馆阁遗风，仍可领略其书写者的满腹经纶而具有的大家气韵。身为皇帝的弘历虽日附庸风雅，其书亦见久淫浸赵孟頫圆润秀发，颇饶承平之象。本书既选取故宫百联，亦同时展示佳联当以妙墨出之互为媲美，约请四位当代书家分别以真、篆、行、隶书之。从中，我们可欣赏卢中南君的正书取法欧柳。沉稳有骨，苍劲挺拔；谷有荃翁的篆书具《石鼓》、《祀三公山碑》等刻石的神韵，落笔有法度而又清新活泼；唐翼明君的彼岸的名教授，行楷胎息二王，出入苏黄堂奥；刘文华君的隶书深得《张迁碑》、《曹全碑》诸汉石的遗意，追求古拙隽雅而洒落自然。四家书四体，各展示了中华书艺之美。加上本书以中国文房素重的宣纸精印。锦函线装，古色古香，更相与构成是一件极富于特色的艺术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