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龙

一场日益蔓延的国际金融危机，对于一个在改革开放道路上前行了30多年的大国而言，意味着什么？又该如何应对？2009年的《政府工作报告》给出了一个明晰的信号——扩内需、调结构、抓改革、重民生，这一超越狭隘“增长”理念的施政路线图，更加坚定了国人应对危机的信心。

春风劲吹暖京城。一年一度的全国人代会如期而至。和往年不同的是，面对尚未见底的经济危机，面对不断蔓延的“金融海啸”，面对日益严峻的就业形势，今年的人代会显得十分沉重。

“莫道今年春将尽，明年春色倍还人”。出席十一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的在浙全国人大代表，共商国是，信心满怀。

2009年《政府工作报告》指出，今年的政府工作，要以应对国际金融危机、促进经济平稳较快发展为主线，统筹兼顾，突出重点，全面实施促进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的一揽子计划。大规模增加政府投资，实施总额4万亿元的两年投资计划，其中中央政府拟新增1.18万亿元，实行结构性减税，扩大国内需求；大范围实施调整振兴产业规划，提高国民经济整体竞争力；大力推进自主创新，加强科技支撑，增强发展后劲；大幅度提高社会保障水平，扩大城乡就业，促进社会事业发展。

“心暖则经济暖”，“信心比黄金更重要”。浙江代表团的全国人大代表，结合浙江的实际，积极履职，为应对经济危机，夯实科学发展的基础纷纷建言献策。

产业振兴，鼓舞人心

2009年以来，国家十大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在人们期待中“闪亮登场”。这种大规模、高密集的产业政策出台，在共和国历史上也是少有的。综观十大规划，既立足当前，应对危机，又着眼长远发展。温家宝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今年要围绕保增长、促升级，重点抓好工业结构调整，认真实施汽车、钢铁、造船、石化、轻工、纺织、有色金属、装备制造、电子信息、现代物流等重点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

作为政府“一揽子”计划的重要内容，十大产业振兴规划的出台无疑得到了人大代表们的广泛关注。浙江作为纺织产业大省，纺织业振兴规划给行业带来了一抹希望的曙光，也给浙江的企业家带来了信心。

3月2日晚上，刚到浙江代表团驻地歇脚的纺织服装业代表们在记者的房间里畅谈起了纺织业振兴规划。

“我看到一个消息，激动啊！”富润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局主席赵林中代表一谈到纺织业的“利好消息”，神采飞扬。

“商务部正在草拟涉及出口退税的新刺激出口方案，纺织、机电类产品出口退税率将继续上调，可能从现在的15％提高到17％。这对纺织企业而言是很大利好啊！”

2008年10月，金融危机刚袭，看到浙江纺织业遭重创，赵林中代表以“全国人大代表建议专件”的形式，给全国人大常委会寄去一份建议：《应从民生高度定位纺织产业》。赵林中认为，就业是最大的民生，而纺织业涉及就业人数众多。据悉，在绍兴，纺织业占国民经济中的比重达到50％。“所以说，纺织业是关系到民生的重要行业。”

让他备感欣慰的是，2009年2月4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纺织工业振兴规划，纺织品服装出口退税率由14%提至15%。规划中，纺织业的定位，正如赵林中代表在“建议专件”中所建议的那样，被定位为“国民经济传统支柱产业”、“重要民生产业”。

“如果没有金融危机，可能对纺织业的定位提不到这个高度。”赵林中代表说。

传统产业必须要注入新的活力，才能保持勃勃生机。浙江纺织服装职业技术学院院长王梅珍代表接过话题说，应该加大科技研发，提高产品科技含量，纺织业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哄而上”了。

“我认为，政府应加大对民族品牌的支持。”王梅珍代表说，服装纺织品有很多民族品牌，但进入本地大商场就遭歧视。一些外国所谓的名牌，却被捧上天。其实，浙江很多本土品牌，都已具备世界品牌的制造水平，如果国家能在品牌广告、准入市场等方面给予优惠政策，是对纺织业的大力支持。

“我们博物馆愿意成为民族品牌的宣传阵地。”中国丝绸博物馆副馆长赵丰代表忍不住插话，“在国外，很多大品牌把博物馆作为品牌流行趋势的发布阵地，在这方面，我们博物馆愿意为民族品牌企业服务。”

除了纺织业，浙江独具区域特色和优势的造船业自然成为代表们关注的又一重点。

船舶工业是舟山的支柱产业，2008年的总产值已达到319亿元。“目前，造船的投资太大，一般企业难以承受。”16岁就下海，在北太平洋上捕鱼了30年的“船老大”，舟山市华鹰远洋渔业有限公司船长、总经理李科平代表，在他入住的房间里和记者谈起造船业面临的困境。据悉，这些年，经过渔业体制改革，目前经营远洋渔业的单位，已从过去国有渔业企业为主体转型到以民营远洋渔业企业为主体。以舟山市为例，目前有远洋渔业企业22家，远洋渔船221艘。属国有的仅3家，渔船36艘。

“民营远洋渔业企业经济实力薄弱，自有资金有限，无力建造远洋渔船。”李科平调查发现，目前，舟山的远洋渔船大多是由渔民自筹资金购买的二手船，船龄在20年以上的占60%多，到2010年将有80余艘船要被报废。

“如不及时采取措施，将会出现远洋渔船萎缩，远洋渔民失业的严峻局面。”因此，他要求国家调整提高建造远洋渔船财政补贴比例，调整扩大财政补贴范围，扶持壮大远洋渔业。

十个重点产业调整振兴规划的出台在国际金融危机尚未见底的情况下将给中国工业带来哪些转机，对于中国工业的未来发展将在哪些方面发挥作用，各地如何结合实际加以落实……代表们讨论之余，更期盼十大产业振兴规划实施细则的尽快出台。

扶持企业，提振信心

2008年，这个不平凡、不寻常的年份，注定将给许多人留下无法抹去的回忆。

“过去的2008年，我常把一句话挂在嘴上，生不如死，忍辱负重。”飞跃集团董事长邱继宝代表语气沉重，“去年瘦了20多斤，现在胖回来了。去年发生危机以后，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吃不下，睡不着。”

痛定思痛！危机让这位民营企业家开始反思企业潜在的缺陷。邱继宝坦言，过去一年“飞跃”遇到的困境有其自身原因，即投入过大、管理不合理，法人治理结构存在缺陷。

“我们认识了这个危机，冷静面对，树立信心，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化危为机。现在我们把‘飞跃的主营业务进行重组，重组以后，长期以来积累的一些矛盾解决了。通过重组，解决了法人治理结构，形成了规范的管理。‘飞跃能这么快地走出困境，要感谢政府的扶持。”邱继宝说。

“飞跃集团在我们浙江省是大企业。但我们浙江还有几十万家中小企业。中小企业更需要政府支持。”在小组审议时，新光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周晓光代表忍不住插话，“我们义乌中小企业中，有不少企业因贷不到款而倒掉，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谈到这里，周晓光显得有些激动。她建议，当基本面好的企业出现资金困难时，政府要出面，在企业和银行方面搭起桥梁，帮助企业缓解资金压力，这样能增强企业的信心。

不可否认，面对全球性金融危机，目前国内中小企业资金链普遍收紧，融资难问题日益突出。中国工商银行温州市分行营业部副总经理金颖颖代表，深知中小企业融资难的原因。她告诉记者，融资难典型表现是企业缺乏抵押物以及担保方，银行又因为信息不对称，出于控制风险的考虑惧贷或惜贷。

针对中小企业融资过程中普遍存在担保方难找的情况，金颖颖建议由政府加以引导，联合多家财力较为雄厚的企业集团，组建担保公司，弥补中小担保公司担保能力弱的缺陷，发挥龙头企业的示范作用，促进担保行业规范有序发展。

“银行新增贷款难以流向中小企业，很大程度上是银行对企业真实经营情况缺乏了解。”金颖颖表示，这就需要解决借贷双方信息不对称问题。她建议，由政府主管部门牵头，建立多层次、全方位的企业信息共享平台。比如通过银行业监管机构牵头，组建“中小企业产业信息服务平台”。通过该平台，银行可以快捷而准确地获得中小企业的信息，这对银行判断企业经营现状进而促使贷款流向中小企业将有重大的帮助。

2009年3月5日晚，参加十一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的浙江代表团召开了“保增长、调结构、重民生”记者集体采访会。会上，宁波市市长毛光烈代表表示，宁波市政府一直在采取措施帮助企业解决资金问题，推动企业和金融单位挂钩结对，创建金融单位、企业和谐关系。

“有什么矛盾大家可以商量，有时候企业的资金就差几天时间，一根稻草可以压死一头骆驼。政府帮一点，各方面也支持一点，可能就会把这个企业挽救了。目前，中央和地方都出台了一系列扶持企业的政策。这些政策如何被企业迅速了解、用足、用好，这又是一个大问题。”毛光烈说，有些中小企业对国家和地方出台的政策没有及时掌握，比如宁波在全国率先停止150项事业性收费，还有很多促进中小企业融资的政策，许多企业就不知道。

为了让企业及时了解、掌握政策，过去一年里，宁波市委、市政府派出市、县、区的4000名干部，到12000家企业，举行1500多场政策宣讲，同时建立了“8718政策咨询平台”，让企业迅速了解国家、省、市出台的各项政策，提振信心，保证企业正常运行。

金融危机的寒意仍在，扶持企业，需要多管齐下。“相互搭台，好戏连台；相互拆台，一起垮台！”赵林中代表的“大白话”，一语中的。

注重民生，稳定民心

“民有所呼，我有所应”。“民生”继续成为2009年《政府工作报告》的第一“关键词”。《政府工作报告》在促进就业、保障住房、完善医疗等6个方面回应了老百姓的期盼，受到出席会议的全国人大代表的高度评价。

就业是民生之基。受世界金融危机影响，我国一部分行业和企业经营出现困难，用工需求快速下降，失业人员迅速增加。“就业难”已经成为当前社会的“难中难”问题。《政府工作报告》提出，2009年要着力保障和改善民生，千方百计促进就业，这在代表中引起了共鸣。

“从目前趋势分析，经济增长的放缓会使我国就业的总量性矛盾和结构性矛盾进一步凸显，2009年我国就业形势非常严峻。”浙江大学副校长姒健敏代表对当前的就业形势十分担忧。

据统计，2009年我国劳动力供大于求的矛盾将进一步加剧，需要安排就业的人数达2400万。2009年应届高校毕业生将达到610万，加上历年没有就业人员，超过700万毕业生需要解决就业问题。

“在你心目中，2009年哪项工作放第一位？”“就业第一位，最重要。”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杭州市市长蔡奇代表语气坚定。

“湖州有个老板跟我说，现在聘大学生容易，招农民工难。我看到大学生在做这样机械的工作，心里真不是滋味啊！”湖州市市长马以代表有一次去企业调研，发现大学生们在生产奶茶的流水线上做简单包装工作。

企业老板告诉马以：“我一年招了300个大学生，同样每月1200元工资，大学生一招就进来，农民工难招啊！而且大学生守纪律、干活手脚快、聪明。不像农民工，说走就走，春节一回乡就半个月一个月不来上班。”

这种情况让马以非常痛心，“大学生不能成为农民工的替代品。”因此，他建议要更多地鼓励大学生创业，“大学生创业对就业的带动效果是最明显的”。马以认为，大学生有思想、有能力、有水平，创业成功的可能性相对较大，“一个大学生创业，一般可以带动四五个人就业”。

蔡奇代表说，为帮助大学生创业，杭州市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比如创业注册金零首付，“两年内，大学生有钱了，再还上这笔钱”；比如所有规费全免，包括行政规费、中介费等等，“大学生不花一分钱，就可以办起一家企业”；又比如，大学生创业，政府最高可资助20万元，小额担保贷款最多可获得5万元……“从大学校门到工作单位，还有一段路，这最后100米，我们要帮大学生走好。”

“要防止一提保就业，就是政府大包大揽，变成计划经济。”在浙江代表团的小组审议中，台州市市长陈铁雄代表提出，政府需要进一步拓宽就业门路，充分发挥民营经济在发展经济和解决就业中的基础性作用。“现在企业信心不足，政府的确是需要先发点米，烧锅稀饭救救急，但最终还是要把企业动员起来。”

在医疗方面，代表们的焦点集中在构建覆盖全社会的基础医疗保障体系，解决“以药养医”的医疗机制以及药价虚高的医药流通体制改革等问题。

不可否认，当前，看病难，看病贵，依然是一个沉重的民生话题。“解决问题，方法很多，但效果不令人满意。”温州医学院康复系主任王小同代表表示，目前有一个突出矛盾：医疗资源总量不足，同时又存在较为严重的资源浪费。大医院人满为患，而绝大多数县级医院及乡镇卫生院、社区卫生服务机构等基层医疗卫生服务机构门可罗雀。大医院不断膨胀、扩建，聚集人才、设备等优势；小医院因为病人少，运行困难。这样恶性循环，强的更强，弱的更弱。

对于医疗体系的“城乡差别”，浙江省副省长郑继伟代表也深有感触。“引进不了人、培养不了人、留不住人”是当前农村卫生队伍建设中存在的根本问题，特别是经济落后地区农村卫生工作越薄弱，越需要优质人才却难以留住人才。在小组审议时，很多代表感叹，乡镇医院那么好的设备竟然成了摆设。“没有人才这个软件，再好的硬件也是废品。”

“真正实现小病进社区、大病进医院，是解决看病难、看病贵的关键所在。”王小同代表建议，打破行政隶属关系，建立区域社区卫生服务集团，实现集团内卫生人才的流动和技术、设备、信息的共享。

郑继伟代表建议，对于农村医务人员，可以采取签订聘用合同后先到县级医疗机构轮训一年，再回到乡、村医疗机构工作的做法；对新参加工作的，前几年的基本待遇由财政予以保障；对连续在农村卫生机构工作一定年份以上的，要在政治上、业务上、待遇上以及子女上学、家庭安置等方面给予优惠。同时，各类医学院校要加大全科医师的培养力度，教育部门要从改进招生政策和培养方式入手，加快面向农村基层医学人才的培养，应当考虑恢复定向招生。

“莫道今年春将尽，明年春色倍还人”。2009年的全国人代会，将是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