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仁聪

母亲七十大寿，我带着老婆儿子回到乡下。开了一天的车，我很累，虽然外面正高朋满座，可我还是靠着床睡着了。

老婆进屋来，抱怨说乡下条件太差，上个厕所都怕被猪咬着了，而且又脏又臭，并说以后再也不想回乡下了。

我面露不悦，但心里却认同老婆的说法，毕竟我在外面生活了这么多年，习惯了城里的生活，对于回家我也是一百个不习惯。我对老婆说，无论如何我们要将母亲接进城里去，免得我们来回跑。

正和老婆说话，门缓缓推开一条缝，缝里挤进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那脸上堆满了不太自然的笑，我从床上坐起。门外的人已站了进来，手足无措的她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虎子，还认得我不？”

我脸上也堆了不自然的笑，眼睛顺着她苍老的脸望到了她花白的头发，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这张似曾相识的脸。

“我是桂芬二妈！”那张脸上的笑忽然灿烂开来。

“哦——是您！”我赶紧从床上下来。桂芬二妈是母亲的远房亲戚，小时候我去过她家，那时她大约十七八岁，脸很清秀，后来和我们家不怎么来往了，再后来，她几乎就在我记忆中消失了。

门外又挤进来一张脸，那是一张有些猥琐的年轻人的脸。“来，喊虎子大哥。”二妈拉进门外的年轻人。

年轻人怯生生地喊了一声。二妈说，这是她的小儿子，叫春城，小时候爬树摔折了右手，没有及时治就落下了终身残疾。这时我才发现，春城的右手一直垂着。

二妈又说，知道虎子哥在外面当大官，能不能给春城找一个守工棚的活，糊了口挣点钱也好讨个老婆。

我想起自己手下管了那么多搞建筑的老板，安排一个守工棚的活，不会有什么难度。我对二妈说没问题，这个忙我帮了。

二妈赶紧和春城一起鞠躬，并说就知道虎子是肯帮忙的，这一大恩大德将永记在心。

我和老婆说服了母亲和我们一起进城，说起二妈，母亲撇撇嘴说，这么多年不来往，突然来往还不是有目的。我对母亲说这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能帮就帮一把吧。

回到城里，我又开始忙着应酬忙工作。三年后，母亲忽然提出要我送她回去，说还是觉得乡下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好在村里找块风水好的地埋了。

开车送母亲回到村里，再一次感觉到跑长途的劳累，倒在床上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正准备起床，母亲忽然进来说，桂芬二妈来了！

我猛然想起了春城的事，心里就悔得不行，三年了，自己怎么就那么没记性啊？

二妈提了一大包土特产，进门就说虎子你费了很多心。我说二妈我还没办到啊！我不好意思说我忘记了这件事。

二妈说虽然没办到，可你一样费了心呀。

我说虎子现在咋样了，出去打工了吧？

二妈说没有，一直不敢离开，主要是怕前脚走后脚你就打电话来，所以就一直等着。

我自责极了。我说其实你该给我写封信或是打个电话问一下。

二妈说你是那么大的官，那么忙，给你写信、打电话会误了你的大事情的。二妈又说，二妈相信，虎子说的话一定会算数。

这一次，我的牙齿似乎都呻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