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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坛周报“瞿老大”浮沉

2009-05-17

博客天下 2009年11期
关键词:体坛体育局体育

张 蕾

北京前往长沙的飞机起飞了。

对于体坛传媒集团(前身为《体坛周报》社,以下简称“体坛”)总裁瞿优远来说,这是他一年要飞无数次、再熟悉不过的路线。同行的是主管财务的副社长彭金枝,他们是仅有的两个从《体坛周报》创立伊始就在这里工作的人,没有一天离开过。

这次飞行结束后,两个人随即从同事的视野中消失,并目再也联系不上。

事发2009年3月间。据知情人透露,瞿优远和彭金枝此次回长沙,是应湖南省体育局之约“协助调查”,但当二人到达长沙后,纪检部门便直接接管,其间省体育局对此曾有反对,但纪检方态度强硬。

4月份有消息传出,瞿优远“问题可能出在经济方面”,接着的消息是,彭金枝和他先后被“双规”。

长沙与北京之间的铁轨与航线,记录了瞿优远这个报业传奇人物的梦想与奋斗。但只是一瞬间,北京变得遥远而陌生,甚于17年前的懵懂年代。

生于一个资讯饥渴年代

1992年的夏天,瞿优远从长沙赶到北京,在国家体委(现国家体育总局)附近的地下室住下,身份上,他是湖南省体委机关报《体坛周报》刚刚破格提拔的副总编辑,事实上,当时他编辑部里的可用之人都不够一个篮球队,事必躬亲从此成了他的行事风格。

那时的《体坛周报》发行量仅5000份左右,都是本系统内部强制订阅,刊发的基本都是行业动态。年轻的翟优远想改变这一切,他的理念很朴素,却堪称报业真理——办读者爱看的报纸。

这时的《体坛周报》刚刚成立4年。那一年年初,邓公的南巡讲话让国人开始放开胆子憧憬外面的世界。那一年,中国足球职业联赛还没开始孕育,瞿优远的报业大梦也远未展开,他只是知道,国际体育资讯很受读者欢迎,要想方设法弄到它。

十几年后,《体坛周报》已是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体育报纸之时,很多人才发现,国际资讯整合是瞿优远成功的第一步。

在北京,瞿优远发现了“体育情报研究所”这座宝库,他们拥有最新的国外体育情报汇编。瞿优远想买,情报所不卖;商量能否借两天,情报所以“保密”为由拒绝。瞿优远执意要获得这份资源。特别是当他发现这些所谓的“保密资料”会定期被当作废纸处理时,他被激怒了。他三番五次奔走于北京和长沙之间,不厌其烦地出入国家体委,终于跟很多内部的人熟悉起来,也就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这些国外资讯。

1990年代初,信息相对还很闭塞,瞿优远满脑子想着如何开拓渠道、增加信息来源。除了从体委系统内套取“情报”和从新华社购买稿件,《体坛周报》还开创了向军队购买体育资讯的先河。2004年出版的《从边缘到领先——体坛周报的资源策略与团队之道》一书中记载,“军用卫星可以接收国外的新闻稿件,但军队一般只从其中选择政治、经济等方面的信息,将其记录下来,体育方面的信息就漏过。《体坛周报》通过熟人与福建前线的军队联系,让他们在接收的时候选择体育信息记录下来。”但这种交易在当时是不能公开的。

国外体育资讯有了一定的来源保证,让瞿优远稍感宽慰。接下来要发愁的,是原创内容——报社总部长沙深处内陆,体育资源有限,可发掘的作者也少得可怜。为此,瞿优远的选择依旧是:去北京。

还是在1992年,瞿优远请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的金汕在他家外边的小饭馆吃了一顿饭,花了十几块钱。金汕是瞿优远看上的作者之一。在1992至1998年间,瞿优远经常用这样的方式去北京拜访作者,请他们吃顿饭,然后向他们约稿。作为《体坛周报》早期的作者,金汕—直记得瞿优远在请他吃完饭后说的一句话:“现在报社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再过几年,情况会好起来,不会再请您吃这样的东西了。”

报纸的气质就是他的个人气质

1965年出生于湖南浏阳的瞿优远上学很早,5岁进74、学,12岁就考上高中。由于年幼,他经常成为同学欺负和嘲笑的对象;老师也不喜欢这个孩子,他常因上课研究修锁、在课本上画画而被批评。瞿优远渐渐厌学,首次高考落榜后,他复读一年,最终考上湖南广播电视学校。到了毕业那年,原本打算回浏阳广播电台工作的他,在意外获得《湖南体育报》总编辑吴午如的垂青后,决定留在长沙发展。

几年后,《湖南体育报》停刊,湖南体委创办《体坛周报》。创业阶段,瞿优远干过报社流水线上的所有的活计,采访、编辑、摄影、排版、发行……其时的瞿优远并非报社的一把手,既没有理想化的人文情怀,也对政治不感兴趣,他只想做好这份报纸。

“这份报纸的气质是他的个人气质。”曾经在“体坛”工作过的人这样评价。很多“体坛人”都同意,“体坛”就像瞿优远一手带大的孩子,而他自己也是这份报纸业务上的导师。对于编辑,瞿优远近乎于手把手的教授,他所确定的版面样式和编辑风格无可动摇。

即使是重金挖来的业务能力出色的美编,在做版时,瞿优远也不客气,经常说一句“你靠边”,就开始亲自挑选图片,设计版面。

绝大多数编辑在“体坛”都有过挨骂的经历。瞿优远的责骂完全是业务上的,但极其强硬和严厉,通常他脸色微红,双目圆睁,湖南腔的普通话加上极快的语速,让人在一场强风暴中不知所措。只要瞿优远在,编采人员大多觉得在业务上“毫无尊严和自信”。

对于“老大”的霸道和苛刻,手下的人也渐渐忍受了,因为“他确实太牛了”。连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优秀”的《体育画报》前执行主编魏寒枫也承认,跟瞿优远相比,自己“差—点”,所以,“只要老大一皱眉头,就要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即使在“体坛”扩张成传媒集团后,《体坛周报》的头版通常还会给瞿优远留着,等他忙完后在下半夜两三点赶来,确定头版的版式、标题、图片甚至字体、字号。每当瞿优远坐在排版电脑前,执行主编张敦南都会谦恭地站在一旁看着,并干一些跑腿的活儿。

从早期创业开始,“老大”就成了报社内部对瞿优远的专用称谓,—直延续至今,他自己似乎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绝对权威确立以后……

在“体坛”,翟优远渐渐拥有了绝对权威,人们大多对他的判断深信不疑。10多年前,瞿优远想把《体坛周报》由一周一期改为一周两期,以增加新闻性和市场竞争力,遭编委会集体反对,瞿优远却态度坚决:如果失败,我就辞职。

一周两期很快大获成功,单期发行量突破百万。一个个类似战例的累积,让瞿优远的权力边界也在不断扩大。湖南省体育局也一度对“体坛”的市场化给予特殊政策,有消息称,100万以内的开销不需要体育局报批。再后来,“体坛”成了湖南省媒体改革的标杆。

挖人的能耐,传媒江湖中也无人能敌得过瞿优远。众所周知的例子是重金挖角《足球》报记者李响。那是2001年世界杯预选赛临近之际,瞿优远已有了独霸体育平媒的豪气。他经营多年,在足协官员和球队资源两方面都很完备,独独搞不定主教练——米卢只肯接受《足球》报记者李响的专访。瞿优远的判断是:我

们不能没有米卢的声音。于是他亲自驱车南下,直奔李响府上,开出让李响“根本没法拒绝的条件”,就这样成功拯救了自己的资源短板。那份轰动传媒圈的合同,全部履行后超过了100万。

重金挖来李响的目的,除了提升品牌、打击对手、垄断资源外,也代表着瞿优远对前景的预判——此前,《体坛周报》是坚定的“倒米派”,连篇累牍地炮轰米卢,大赛在即,他把赌注押在了米卢身上……做事具有超强的目的性,是业内人士对瞿优远的深刻印象。

魏寒枫最初对瞿优远的印象就源自“无处不在”地挖人:“那时《南方体育》正在上升期,感觉出了一个(好记者)就被挖走了,出来一个就被挖走了口还有就是我们找任何一个(特约)记者,对方要么说‘瞿老大已经约我写了;要么就是写了一段时间他就说对不起,我已经成为‘体坛的特约记者了。”这让其时处在竞争对手位置上的魏寒枫很是恼火。但不久,魏寒枫本人也成为瞿优远的挖角对象,他的转会虽不如李响轰动,却也自此被圈内称作“身价最高的编辑”。

市场给了瞿优远巨大的回报。2001年10月8日,中国队世界杯出线第二天,《体坛周报》正刊和纪念刊一共卖出超过500万份;就整个世界杯预选赛期间的销量来说,也多有单期超过200万份的成绩,对手被远远越下。

令人“意外”的官场落马

报人、企业家,这样的定位也是瞿优远本人认可的。但《体坛周报》并没有完全摆脱行政体制,他也依旧是一个湖南省体育局的处级干部,可多数时候,瞿优远身边的人觉得“老大”完全忘却了那个身份。“他私下里和我说,当官有什么意思啊,哪像我现在这么自由。”一位跟随瞿优远多年的下属如此回忆。

但一位熟悉瞿优远的同事却这样解读:“他是想进入上层社会的,这从他所喜爱运动项目的变化就能看出来,从台球到网球,再到高尔夫,档次不断递进;另外座驾也在不断升级,从奥迪A6到了Q7。”

据传一位负责调查瞿优远经济问题的官员曾不满地表示:一个处级干部,居然敢坐Q7。

在—直跟踪报道瞿优远的记者欧阳觅剑看来,如今瞿优远“出事”是他从来没想到过的:“总觉得他不可能出这种事情。他很务实,不惹事,外圆内方,很会处理人际关系。”

欧阳觅剑显然没看到瞿优远在官场的“傲慢”一面。有一次,湖南省委召开先进经验交流会,瞿优远作为代表上去发了言,然后就告假说“我有事先走了”,其时省委领导的发言还没开始。一位熟悉瞿优远脾性的下属感叹说:“他就是这么个性格。也许,高尔夫也害了他。”

在翟优远被“双规”的消息传出后,关于其“经济问题”,内部人士打听到两个说法。其一是涉嫌挪用数千万元的国有资产,并被发现有更大一笔资金以“体坛周报”的名义存在银行,但地点既不是体坛的总部长沙,也不是现在的实际业务中心北京,而是在瞿优远的老家浏阳;其二是私分国有资产上百万,挪用国有资产在老家浏阳办了两个公司,挂靠在“体坛”下面,分别由瞿优远的两个下属出任法人代表。同时,他还涉嫌经济以外的犯罪…--这些说法尚未得到官方证实。

欧阳觅剑觉得,“瞿优远没有表现出比我们这些普通拿工薪的人更爱钱;除了高尔夫,他没有其他奢侈的爱好。”他的印象中,瞿优远比较信奉“利益均沾”,很难想象会出现独吞现象,“除非他发生性格突变”。

瞿优远被带走后,他的一位亲属去找江湖术士算命,得到的答复是“他命里该有这一劫,07年躲过去了,08年也躲过去了……”这番说辞竟让亲属惊诧不已。事实上,从2004年开始,就有湖南体育局的人告瞿优远的状,认为“体坛”改制(瞿优远曾推行内部股份制,后又获得南非财团的风险投资)存在经济问题;2007年,一度有说法是体育局要把瞿优远任命为副局长,但他不肯离开一手创下的基业;2008年,瞿优远“被暗中调查、会在奥运后算账”的说法也时有耳闻。

过年的时候,大舅哥问瞿优远:你到底有事没?瞿优远很干脆地回答:没事。种种迹象表明,瞿优远确实没意识到自己的“经济问题”,他把“体坛”当作了企业,甚至当作了自己创办的企业。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2009年5月17日,“体坛”内部宣布了湖南省体育局的最新任命:原总编辑张敦南出任代理社长、法人代表。

在湖南某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处所,被“双规”的瞿优远依旧在接受漫长的调查。新掌门的任命表明,由瞿优远一手打造的“体坛帝国”,的确已失去了这位昔日的“精神领袖”——这曾被认为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过去20多年里如超人一般永不停歇的“瞿老大”,蓦然间要面对的只是沉默的墙壁,没有了对手,没有了市场硝烟,没有了排版电脑,没有了球杆。很可能,这样的日子会相当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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