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育俊

秋天不用上班。秋天的生活已走向小康,她拥有一辆红色的小车。够派。

无聊的时候,秋天就把小车开到乡下老家。一来看看母亲,跟母亲唠唠家常。二来,显摆显摆,讨点村人艳羡的目光。

这不,秋天又开车来了。这次车开得极快,嘎的一声在母亲身边刹住时,差点没把母亲吓出一身冷汗。母亲说,这囡儿,疯了。

秋天心里有气。

秋天提上包,把车门关得山响。母亲又说,这囡儿,真疯了。

秋天两步跨进母亲的老房子,拿起水勺舀了一瓢,咕噜咕噜喝个底朝天。

乡下的水。清凉。压火。

母亲跟了上来。秋天说,那个家我没法待了。母亲说,好好的,说什么疯话。我看你真是疯了。

他们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跟我过不去。

什么他们家、你们家的,不就是你的家吗?你都嫁过去十年了。

十年?我看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受够了,要回来住几天。

这囡儿,我看真是疯了。

母亲拉过一把竹椅,叫秋天坐下慢慢说。秋天说,坐什么坐,烦死了,我要出去走走。

秋日的午后,阳光暖暖地照在黄灿灿的田野上,乡村的土地飘荡着静谧而安详的味道。三十几年前,秋天的母亲就是在田间劳作时,在暖暖的阳光下产下了这棵独苗。

父亲说,秋天好,秋天有收成,就叫秋天吧。

父亲惯着秋天。只要是秋天想要,除了天空的月亮,父亲都会满足她。秋天的脾气,就是父亲给惯出来的。

秋天慢悠悠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和风轻拂着她的脸庞和秀发,像是母亲温暖的手,抚慰着她的心。远处的山边有一片竹林,仿佛磁石似的吸引着秋天。

近了,秋天看见了两头水牛,一大一小,吃着草,仿佛旁若无人,又仿佛一边吃一边照顾对方。大概是一对母子吧,秋天心里猜想着。她的确是猜想的,因 她不知道水牛的公母。

心里想着,脚步却没有停下来,秋天离那片竹林更近了。也就是说,她快要走到那两只水牛的身边了。

突然间,秋天慢了下来。

秋天又看见两只鹭鸶,就在离水牛不到两米的洼地边,静静地立着,注视着水里的动静。时而,伸长缩着的脖子,猛然往水里一啄,叼上一条小鱼,从容地吞进肚子。

天是蓝的,霞是红的;竹是绿的,草是青的;水牛是棕色的,鹭鸶是白色的。周围的景致在宁静中透出生机,在动感中蕴涵着和谐。

秋天看呆了。

抬眼远望,秋天发现夕阳下一对踯躅而行的老人,渐行渐近。

老人沿着田埂,一边走一边比画什么,还时不时互相搀扶一把。

那不是哑巴阿强夫妇吗?秋天想。

只要是晴好的日子,阿强夫妇都会携手在夕阳中散步。他们就住在山边的小屋里,靠制作竹艺为生,秋天小时候没少玩他们制作的玩具。

望着他们蹒跚的步履,秋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们老了。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夕阳,秋天又在心里感慨,老了真好!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连绵的群山,也染红了秋野中的秋天。农舍的屋顶上,袅袅炊烟在晚霞中徐徐升腾起来。

秋天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心想,该回去了。

然后,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巴,像个孩子似的一蹦一蹦往回走……

望着母亲忙碌的身影,秋天说,妈,别忙了,我回去了。

不是说住几天吗?怎么就走啊?

我是说着玩的,不住了。

那也要吃了饭再走啊。

不了,我还得回去做饭呢。我不回去,家里人该饿肚子了。

这囡儿,一会儿说住,一会儿说走,真是疯了。

秋天开着车,一溜烟就到家了。她哼着小曲,把一顿晚餐做得有滋有味。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