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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主义的实证

2009-05-11刘文波赵伟东

文艺评论 2009年2期
关键词:人类

刘文波 赵伟东

完备大脑的产生,意味着人这一物种的最终形成。而大脑的出现又意味着宇宙自然出现了新界面;物质与精神、心理、意识着宇宙自然出现了新的生长点;物质向精神转化、生成的生长点,意味着宇宙自然出现了新结构,产生了物质与精神,主体—客体并存的关系结构;意味着宇宙自然出现了新格局,在物理、化学、生物进化基础上,产生了全新的智力进化形态:即以精神为根本机制的进化,智力进化带来了宇宙自然新景观——庞大的不断变化的社会文化图景。智力进化又称社会文化进化。社会文化进化表现为人类体外进化,却又紧紧依赖于生命深层遗传进化的原始编码。文学艺术当属社会文化进化一分支,与大脑及其程序是何关系呢?

诗歌、音乐、绘画是人类精神美殿堂,那么诗歌的抑扬、弹拨的清浊、挥洒的墨韵的最终机制全需到大脑中寻求,人类典雅的抒情主义全要归于脑电波的全与无的运行,神经化学开关的启闭吗?难道“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同自然界无情的龙卷风一样可以转换为数学物理表达吗?《红楼梦》永远道不完说不尽的魅力,竟可落实到脑——神经的实证研究吗?“自然界没有制造出任何机器,没有制造出机车、铁路、电报、走锭精纺机等等。它们是人类劳动的产物,是变成了人类意志驾驶自然的器官或自然物质。它们是人类的手创出来的人类头脑的器官,是物化的知识力量”。{1}

自然界当然没有创作出《红楼梦》,荷马史诗,《神曲》,它们同样应是人类脑—手的产物,紧系于脑—手的结构—功能。

或许可以认为,斯佩里裂脑人研究揭开了脑探索的现代篇章,神经突触结构,脑化学行为,胚胎期吸引子对神经元的导引,以及化学示踪,核磁成像,血流量测定,大大扩展了脑—神经研究的宽度、厚度,使人类告别了自我认识的单纯洞察与内省,且使近代以来的解剖定位,功能测试的实证研究走上了较为严密精确之路。目前有日益丰富的成果支持左半球皮质是分析、运算、语言线性的脑,右半球是整体把握直觉创造非线性的脑的共识,已经将爱与多巴胺,狂躁与杏仁核,把飘忽不定的随机意念与脑超微结构的量子行为,语言与脑深层结构,姆指多样可能动作与大脑罗朗多裂靠近额叶一侧的运动中枢脑区的某一细小部位等等联系起来,而人类心理高级因素—自我,则可能与大脑额叶前区相关联。似乎可以说,当代大脑研究向着寻求人类灵魂整体与细部同脑—神经系统的匹配与对位的方向发展。恩格斯在约一百五十年前根据当时科学进展认为,动物与人的有意识的活动是与脑—神经的进化相表里的。“动物从事有意识有计划的行动的能力,和神经系统的发展相应地发展起来了。”{2}也就是说,意识活动有神经系统提供物质基础,生理机制,这与当代研究是极其吻合的。可以说,没有宇宙进化为脑—神经编制了欲、情、知、行(指行为指令)程序,人类不可能从自然走上社会,冲出生物圈进入文化圈,不可能从事物质生产、精神生产,可以凭借寄寓于脑神经组织(硬件)中的精神,意识、心理程序(软件),这份大自然馈赠的潜力巨大的资源,人类才创造了一个人工世界,创造了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创造了诗歌、音乐、绘画。

譬如视觉器官的出现,大大提高了生物生存的主动性,辨识空间方位,提高生存竞争能力,有效逃避天敌,捕捉所食动物。对于人类,视觉器官不仅把客观的物理的电磁波变成主观心理的颜色感觉,还进一步在色彩感觉世界中发现并创造了红、橙、黄、绿、青、蓝、紫的魔幻般视觉绘画艺术语汇,电磁波向色感觉的转换,这是由进化编制在视觉器官的结构—功能里的程序决定的,是客观的不依人之意志为转移的由物理向心理,由物质向精神,由客观向主观的转化。同样人的双眼,还有遗传确立的信息加工的时间程序与空间程序,正因如此,才可能将现实的某些‘有,看成视觉世界的‘无,如子弹射出,运行的丰富过程,都是眼睛的盲区,无;将现实的‘无看成视觉世界的‘有。如列车飞驶,则将间距数十米的树木,视作连绵不断的树屏,因此方将实际间断的拷贝看成银幕上连续的画图,将一个点一个点飞速出现的电视像素,看成共时的图景,才会有“近看鬼打架,远看一幅画”的油画视觉效果,有孤帆远影天际长江遥视的诗情。如果不是造物给了我们双眼并为之编程,我们如何会有视觉审美潜能,如何能有专对眼睛去的视觉艺术。可以看是眼睛的道,可被看到是物之理,有了这个道与理,才有感觉世界,因此,感觉是视觉器官(及其信息加工程序)与物两个变数列的函数,视觉美感也是既决定于物,同时又决定于主体视觉器官的先天特性的。建国以来,我们对视觉器官的‘道,结构—功能,先天预成的信息加工程序研究不够,对这个道,视觉形成的机理,视觉美感形成机理研究得也不够,同一自然纷繁信息,许多动物只能对其进行明暗两分。试问在这样感觉世界基础上能构筑如我们一样的色彩繁丰的美学世界和形成色彩美感能力吗?寓于眼中的道,程序意义绝非一般。

自然界的高山、大河、黄沙、长风都有物理化学属性,可表示为高度、长度、重量、速度等客观中性指标,可在文学艺术家笔下,它们不是浸渍了壮阔又略带苍凉的情韵,便是带着荒寒凄绝的枯酷,或染上明丽欣欣的情调,或透出幽怨凄恻的况味。总之,自然万千的中性景物皆成了文学艺术中的抒情要素。但若问原本自然所无的情的来源,则历来的回答是:大脑对山川的反映,或事物对大脑的作用、刺激。其实这里强调的是物,是物的单向决定论。如果向他们发问,为什么同一物的刺激,有时脑应之以理,有时则应之以情?他们则不甚了然。脑科学、心理学认为世界之有情,在心物的相互作用,更关键的则在于脑有情绪中枢,有产生情感的机制、程序、能力。“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荀子》)因此,人性(人脑)之知的能力,程序与可被认识的物(对象)相作用,便有认识、知识、智慧。所谓“所以知之在人者,谓之知,知有所合谓之智”。荀子能从人性(脑本质)物理两方面探讨认识,符合现代脑——神经科学精神,较之蔽于物,而不见心,不知心的当代一些学人高明。因此古人的艺术观,“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走的是双因论,心物双向互动的决定论。因为这心(脑)不是白板,有产生情感的能力,物有物性,心性与物性相激荡,始有情之产生。据研究,“现代生理学家已经用各种方法把脑绘成图谱。他们已对感觉系统,运动系统和许多种行为,如视觉、听觉、触觉和动作等的信息接收与翻译的中枢作了定位。那么,诸如爱、恐惧、痛苦和愉快等‘高级情感的位置又在何处呢?直到三年前(指1993年前——引者,)认为情绪在脑中有特殊位置的这种观念就曾被当成天真——或许被当成中古解剖学或颅相学的同类而受排斥。但近来的研究已使事情起了惊人的变化。脑中确实似乎有愉快与痛苦的一定部位,我们将在这里,综述得出这一结论的一些实验”。{3}“赫斯用他的新技术,考察了丘脑下部和位于网状系统前方的中隔周围的部位。他发现脑的这些部位在动物无意识的保护性行为中起着重要作用。在丘脑下部后段是一个控制动物准备搏斗或逃走的应急反应的系统……简而言之,这些研究似乎给动物在引起惧怕、愤怒、逃走或某种需要的情境中的脑反应作了定位”。{4}“我们目前的试验性结论是,情绪机制和动机机制确实能在脑内定位;脑的一些部位各对一种基本内驱动力敏感。”{5}正是这个情感的脑生理基础,一定脑区情感程序的编入,才使人类具有了情感本质,情绪的主体能力,正如马克思所说,人是“一个有激情的存在物,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6}唯因如此,人类才有了情感掌握世界的方式,不仅对自然进行了喜欢——讨厌;爱——恨多维度多层次主观性区分,还将情感挪移到对象上去,使山川草木染上情绪色彩,所谓的“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或是通过生产制作,使社会文化物带有一定情绪体验方式、习惯、特点,带有一定性质的情绪。更有意味的是情感程序给了人类丰富的内心体验,大大提升了生命生存的内在价值,给人类生活一种无可替代的享受体验价值,其中对亲子并延及万邦的爱,敬畏虔诚悲悯超然伟岸献身等情感,使人变得如宇宙之子的荣耀、辉煌,正是人类内心体验对人产生了吸引力、诱惑力、魅力,且再稍有灵动即可化为令人倾倒的诗情画意!总之,社会生活中的情感存在、情感活动、情感性质产生的深层原因是脑皮质下边缘系统,下丘脑情绪中构,文学艺术是使情成体,‘辞以情发,是一块各种素材熔铸于文艺家审美情感的合金,由是观之,饱含情感的虽并不一定就是好作品,没有情感的却定不是文学艺术品。情是文学艺术生命之关键要素,因此,文学艺术扎根于人,扎根于人脑,扎根于人之感情程序,而情感程序是天造地设。

正是基于脑——神经——感官领域的研究成果,作者于上世纪80年代提出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大脑两半球新皮质相应部位,皮质下的丘脑、下丘脑、边缘系统、网状结构、植物神经系统、视、听等感受器及各脏器系统的效应器,构成了一个审美器官……即以互补的两半球为主导,以皮质下情绪中枢为关键,兼及感受器、效应器的多层次侧面的生理系统。”并简单论述了它的开放性,先天与后面统一性。如今20年过去了,这种猜想得到更多证明。当今西方的第三种文化所从事的是自然科学与人文学系统的融合互渗。用最新的自然科学成果,探讨哲学家人文学者一向研究的宇宙生命,精神——心灵,人性,心脑身心的发生,本源、奥秘诸问题,成果卓著。具有强大话语权。而脑科学,现代进化理论,遗传学说,甚至宇宙学、复杂科学,正在强有力地揭示人类人脑心灵这个世界上最宝贵存在的秘密,而且较之20年前有一批脑科学家更多地涉及到脑与文学艺术的关系。其中世界著名脑科学家,诺贝尔奖得主艾克尔斯在其名著《脑的进化——自我意识的创生》中提供了从事美学文艺理论研究的许多极富启发性的实证材料,录在下面:

“从猿到人的进化过程倾向了加强和愉快感受有关的核团(杏仁核的皮层——基底外侧部和中隔核),而好斗和激怒有关的核困(杏仁核的正中内侧部)则相对发育不全”。{7}“随着原始人的进化,涉及愉快情感和友善行为的边缘系统核团有了可观的增长……看来,人猿进化过程中,自然选择挑选出来的遗传密码,在种系发生上相对于愤怒和好斗核团而言,倾向于增大愉快和友善核团的体积。”{8}“对正中部杏仁核加刺激会引起不可自控的狂暴,但对外侧杏仁核加刺激则引发愉快的感觉:兴高采烈、飘飘然、温馨的感觉。”{5}是否表明,猿——人的进化是朝着出现审美能力的形成方向发展?艾克尔斯认为“一个极为有效的视觉系统”,保证“视皮层的设计”以及“中枢神经系统到肌肉伸缩的机制在人猿进化起始时就基本上已经是现代人的水平了”,以后重要的进化改良是“姆指控制机制的精巧设计”保证可以做“精确的拿握动作”,但这对“制作最精的棱鲁特工具来说只是一个必要条件”,只有前额叶发育丰富才会有工艺制作必要的“动机和专心注意力”,这是因为“由于前额叶高强度地参与概念性任务和专心注意力,答案可能是古猿的前额叶还有所欠缺,不够发达。对猴和人的脑损伤的病例的研究表明,前额叶缺损会导致动机的丧失”,因此古猿没有石器文化,而人类却有了石器文化的技术技能”。{9}看来有发达的边缘系统,视觉器官及相应的运动中枢还不够,必须还要有完备大脑额叶的形成才可能有对艺术发生,艺术实践的动机——行动的支持。该书告诉人们,通过脑损伤研究及人脑联合部切开术研宄发现,“视觉——构创脑区大多位于大脑右半球,集中在顶叶脑区”{10}“想像思维则表现在最精美的石器文化里,比如月桂形石叶器,工匠得预先在燧石原胚上想像要雕刻什么。我们必须认识,所有人类专有的创造性,除了和右侧叶有关以外,也依赖于前额叶(可能还包括边缘系统的联合……最完美的石器工具是高等原始人类视觉运动神经系统的杰作……我们可以把工具文化看作是造型艺术创造性的起点)。”{11}

“谈及审美体验在创造和评价造型艺术中的作用时,鲍姆加特纳强调了脑的可塑性和学习能力所扮演的中心角色”,但他同时指出,“审美既有智力价值,也有情绪价值,前者特别依赖于前额叶皮层,后者则依赖于边缘系统,这两个系统是紧密相连的。”鲍姆加特纳由此得出结论:“视觉系统的功能组织导致对周遭环境以一定的神经活动动态模式作出表达。从而为我们构造了个实像。后者符合我们与物质世界之间的互动经验。我们所偏好的、美丽的或令人喜爱的事物可能是与我们视觉系统的处理规则有最佳匹配的那些视觉输入。这些处理规则事先已经确定。”{12}虽然鲍氏强调学习对审美活动的影响,但正如艾克尔斯关于学习记忆的进化所指出的那样,学习、模仿也是大脑因进化而获得的生物性功能、特性。

埃克尔斯在书中还援引了一些脑利学家关于右球与音乐艺术的实证研究,有助于人们对文学艺术与脑生理机制的理解。如米尔纳和她的助手们于1972年、1974年“对左右颞叶(脑听觉初级中枢——引者)的功能作了饶有兴趣的比较研究。“95%试验对象左颞叶……有特定的语言功能……而右颞叶侧专行欣赏音乐和识别空间模式。”{13}“在研究颞叶损伤对音乐欣赏的影响时发现,患右颞叶损伤的病人对简单音调或节奏的分辨能力与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采用西肖尔侧验的两个子集——音色和调性记忆测验——来测试病人,结果和正常人有明显的不同。比如,调性记忆测验采用两到五个音符的短序列连续播放两次,然后要试验对象判断其中的一个音符是否在第二次播放时变换了音调。病人在做过颞叶切除术以后,接受以上曲调识别测试时的出错率要比手术前高得多,而接受左颞叶切除术的病人则没有什么变化。”{14}艾氏指出“尚克魏勒于1966年用传统曲调记忆测验所做的研究也给右颞叶和音乐欣赏的关系提供了进步的证据。试验对象在听到起初的几个章节后被要求接下去哼唱或者说出曲调的名称。接受过右颞叶切除术的病人对这两个测验的表现都很差。然而正如所预期的那样,接受过左颞叶切除术的病人仍然能够完成接下去哼唱的试验,但由于语言缺陷而无法说出曲调的名称。”{15}“另一位具有音乐天赋的女青年在做过右颞叶切除术后的不幸后遗症,也令人信服地展示了右半球对音乐表演所起的重要作用……手术前她专修音乐,而且已是小有名望的钢琴家。但手术后她丧失了自己的音乐才能,根本拿不准调子,但却仍然能够正确地复述所熟悉的歌曲的歌词。”{16}谈到这里作者自然想起二十多年前读到的另一位音乐家幸运得多的际遇:“左颞叶上发生了损伤,就毁坏了分析音素的能力,但音乐听觉并不受扰乱。我曾看到一位俄国的杰出的作曲家,他的左颞叶出过血,这就使他丧失了理解语言的能力。可是他还能创作出极美妙的交响乐曲!”{17}“米尔纳和她的助手们还通过试验展示了右颞叶损伤会造成对不规则图案(尤其是无法用语言表明的图案)感知的持续性障碍……研究表明,右颞叶专门涉及视觉特征检测”。{18}

艾克尔斯认为,“总之,以上这些测验展示了右颞叶对人脑的音乐和空间识别和回忆两方面功能特性的重要作用。但这并不是说只有右颞叶涉及这些功能特性,而只是说右颞叶对这些功能特性起了主导作用……”{19}此外书中还介绍了用放射性氙测试区域性血流量方法来“对音乐诠释的皮层脑区定位”,测定结果表明“右半球有更多的神经活动,而左半球只有很小的神经活动。”{20}书中插图表明对音调的反应左右两半球参与面积有极明显的差别,与脑的其他测试有很大吻合度。

上述研究不禁令人想到约翰·巴罗在其《艺术与宇宙》中记有的一个相当专业性的研究。巴罗介绍:“1975年贝克莱加州大学两位物理学家沃斯和克拉克通过分析各种唱片……结果很令人吃惊。他们发现大量古典作品的频率都极为接近1/f粉色噪声。同样,音调频率和音符持续时间都选自1/f统计数字的合成音乐作品非常有感染力。相反,出自白色噪声和棕色噪声的作品就很无趣。”{21}“音乐是最纯粹的艺术形式,我们的大脑能接受一系列交织成一种模式的音乐,而不受其他感觉的干扰。这种范围广阔的音乐在其响度、音调和音隔包括从古典音乐到爵士乐和摇滚乐这样广阔的范围……发生变化时都表现出一种1/f声谱的特征……沃斯挑选了一些具有非西方起源的音乐作品,研究它们的声谱,所有被研究的例子都接近于1/f噪声:传统日本音乐,印度拉加、俄罗斯民歌,还有美国蓝调音乐。{22}巴罗于是说:“像康德那样的哲学家本应通过音乐与人脑构造之间已预先确立的和谐来解释我们同音乐的密切关系。如果……康德回到现代,他不会对音乐属性和人脑的感觉神经末梢之间存在的联系感到奇怪。”{23}因为“人类神经系统表现出的噪声声谱具有某种模式。在身体的四肢,靠近手指和脚趾的地方,它趋向于白色噪声的形式,但在更接近神经系统和人脑的地方这些变化就同1/f很相像,我们的神经系统可以充当声谱过滤器,防止大脑陷入世界上无聊的白色背景噪声之中……对l/f形式各种变化的最佳回应可能是神经系统能做的最好的投入了。”{24}巴罗特别指出,“我们认为大脑对具有自由音谐的粉色噪声独特声谱形式的刺激尤为敏感,大量来自于不同文化和音乐传统的音乐作品都表现出这一特性”则是由于某种环境特性通过进化,“将某些声音模式作为一种嗜好刻印在我们身上。”{25}

我们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引述,意在用事实说话,更有说服力。免得如作者一样在缺乏科学教育环境下而进入文学理论领域的人,对转述缺少信任。虽然今日大脑研究同大脑的复杂性相比依然是前期工程,但却初步描绘出文学艺术与脑的关联图。直白地讲,脑科学认

为:文学艺术活动有某种脑定位,即文学艺术活动与脑的一定组织,结构—功能具有内在有机联系,这种组织结构—功能表明有某种编程‘植入其中起作用,正是这种进化的编程,决定了一定的审美内在尺度且表现为脑一定部位的生理—心理潜能,预示了审美与文学艺术活动的先天可能性。正是这种生理(硬件)—心理(软件)使脑成为人类审美天性艺术秉赋的寓居处,成为艺术发生与艺术实践的内在深层支持。诸多引述还进一步表明相应的脑组织、结构—功能、硬件、软件或内在审美艺术尺度,原则又是漫长自然进化促成的某种外在客观因素内化为主体化为生理组织,心理程序,一种装置,一套“处理规则”;而且这诸多内在性构成,既是先天预成的,却又是一开放系统,因此它必将由生物性向社会文化演进。这种演进是靠原初生物性孕有的潜在可能趋势自然而然朝向现实绵绵实践而实现的。

由此可见,这些脑科学家的看法与我们这里流行的观点很不一样。这里的实践派美学、文艺学认为,我们的美感能力及事物之美的属性是产生于以生产制造工具为基点的社会实践之后或同时产生于这个实践之中的。如《马克思与现代美学》认为:“美感的发生绝不仅是一个‘刺激——反应的简单过程,它是主客体在实践基础上双向建构的过程,因此美感的发生同时也就是美的发生,美感和美都是活动范畴,离开了人的实践活动,既无美感也无美。”{26}这种实践说,实践派美学似乎同马克思并不搭边,相反,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思路更与当时进化论,今日的脑科学更趋于一致。请看:“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27}“也许经过了多少万年,才造成了可以进一步发展的条件,这种没有定形的蛋白质能够由于核和膜的形成而产生第一个细胞。但是,随着这第一个细胞的产生,整个有机界的形态形成的基础也产生了”,“经过复杂演化,最后发展出这样一种脊椎动物,在他身上自然界达到了自我意识,这就是人。”{28}又“在有机界生命中,细胞核的形成同样必须看作活的蛋白质的极化,而且进化证明了:从一个简单的细胞开始,怎样由于遗传和适应的不断斗争,而一步一步地前进,一方面进化到最复杂的植物,另一方面进化到人。”{29}如果不看注释人们会以为这是进化论者的言论。再请看,“人也是由分化产生的……手的专门化意味着工具的出现,而工具意味着人们特有的活动,意味着人对自然界进行改造的反作用,意味着生产……只有人才给自然界打上

自己的印记……而人之所以做到这一点,首先和主要地是出于手……但是随着手的发展,头脑也一步一步地发展起来……如果人的脑不随着手,不和手一起,不部分地借助于手相应地发展起来的话,那么单靠手是永远造不出蒸汽机来的。”{30}这段约一百五十年前的论述几乎与前文引述的艾克尔斯关于脑前额叶的形成,才可能指挥手从事工具制造与进行石器造型艺术活动的叙述十分相似。伟大的马克思说得更是断然:“一个人如果不是在自己的头脑的统制下运用自己的肌肉,是不能对自然发生作用的。像在自然体系中头和手不能分开一样,劳动过程也把头的劳动和手的劳动结合起来。”{31}“实际创造一个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的自然界,这就是作为有意识的存在物……的自我确证。”{32}马克思的这两段话可以说就是艾克尔斯《脑的进化——自我意识的创生》的缩写。重要的不只是马恩言说与当代脑科学前沿的相符,而在于应认识脑在他们理论体系中的地位、作用,掌握马克思主义原旨,澄清在美学、文艺学领域的诸多误读的必要。

脑—手,自我意识,创造力(如马恩说,“创造一个对象世界”“我们自己创造着自己的历史”“人的创造天赋”“劳动资料的使用和创造”是“某几种动物”和人“所固有”等等),是我们人类从大自然那里接过来的最宝贵的资源,是人类特有的自然力、生命力、人类的本质力量,潜能,正是凭靠自己的肉体组织,及其中的自我意识、智慧、创造力的程序,人类才开创了伟大事业:从事物质生产、精神生产,创造社会、创造文化。“劳动过程的简单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动……”{33}“劳动过程结束时得到的结果,已经在劳动过程开始时,存在于劳动者的观念中,所以已经观念地存在着。”{34}所以大自然的进化使人类成为实践的设计者、指挥者,而不是实践设计了人或创造了人!所以脑是最为内在根本的原初生产力、创造力,又是文学艺术原生性生产力,因为马克思认为,第一,人类有内在审美尺度,第二有天赋的形式感的审美能力,第三,有艺术创造力,即按照美的规律来塑造物体。因此,人类是文学艺术的天然的构思者、创造者,他们既会在自然中找到与内在尺度相合的,与审美属性具有最佳匹配的事物、现象、过程从而发现美,更会以自然、社会人生、自我为素材去创造艺术,由此我们也便会理解为什么马克思把文学艺术创作活动视为一种特殊生产与实践的原因了。

有人会说,我们已把脑在人类生活中,在审美与艺术创作中的作用凭空拔高了,把诗情画意归因于神经,把审美活动艺术创作从广阔深层的伟大实践土壤移向大脑组织及其编程,甚至提出什么大脑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问题,似乎有明显地如主张“大脑像肝脏分泌胆汁那样分泌思想”者那样的庸俗倾向,或者将历史主义简单等同于生理主义了。是这样吗?我们看看马克思是如何说的吧。成熟如《资本论》云:“无论有用的劳动或生产的活动怎样不同,这总归是一个生理学上的真理:它们是人类有机体的功能。并且无论每一种这样的功能有怎样的内容和形式,它在本质上总是人类脑髓、神经、肌肉、感官等等的支出。”{35}早期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云:“人们之所以有历史,是因为他们必须生产自己的生活,而且是用一定的方式进行的,这和人们的意识一样,也受他们的肉体组识所制约的。”{36}肉体组织当然包括脑—神经—感官系统。这当中包含了马克思早晚一贯的生理事实—心理事实—社会文化事实客观事物衍生与理论建构的线索、脉路,有量变质变,层创创化机理的支持。其结论是令人信服的:由进化而产生的高级的达到一定临界面、生长点的生理机体、心理结构、精神编程—人类生命的出现,那么物质实践、精神实践、艺术实践便是水到渠成了。

所以,人类抒情主义不是拒绝而是呼唤生理主义基础性、机理性的实证。相反,脱离这种深广悠远进化的生理存在、科学实证的玄思,套娃似的范畴操作,倒很有些新经院派的味道。

(作者单位: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2}{28}{29}{30}{3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4}{5}{17}{18}{19}{20}汤普森《生型心理学》北京:科学出版社,1981。

{6}{3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7}{8}{9}{10}{11}{12}{13}{14}{15}{16}艾克尔斯《脑的进化自我意识的创生》。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

{21}{22}{23}{24}{25}巴罗《艺术与宇宙》。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1。

{26}{27}{33}{34}{35}马克思《资本论》笫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

{3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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