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通过对福克纳《押沙龙，押沙龙》一书的分析，指出该书是一部哥特式小说，它具有哥特式小说的一些基本要素——哥特式场景，哥特式事件和哥特式人物。同时强调：《押沙龙，押沙龙》又不只是哥特式小说，因为它在娱乐读者的同时，还向读者揭示出很多谜团并鼓励读者自己去发现，敦促读者进一步探讨并如这部小说的叙述者们一样去找出自己的答案。

【关键词】 哥特式；神秘；邪恶；可怕；仇恨；南方

我们初次阅读《押沙龙，押沙龙》时，将被一股强烈的哥特式氛围所淹没。美国文学，尤其是美国南方文学中有着根深蒂固的哥特传统。因此，福克纳很自然会深受其影响，并将其广泛运用于他的创作中。

《押沙龙，押沙龙》采用哥特手法去探索和表现社会的罪恶，堕落腐化的人的残酷行为，被仇恨扭曲的嫌恶心态等等。它将南部哥特传统推到一个新的高度。有许多评论家全面仔细的分析了这部小说的哥特手法。例如，考利认为这属于哥特式浪漫史；菲德勒在《美国小说中的爱与死》中认为这是一部最优秀最感人的哥特式小说。在《福克纳的哥特王国》一书中，科尔得出结论说它显然是哥特式小说。虽然他们的观点都是对的，但它又不只是哥特式小说。严格地说，哥特元素在这部小说里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福克纳不仅想写一部哥特式小说，而且还希望利用哥特式手法的特殊艺术效果来服务于他的创作并探索南方历史和旧南方发展和衰亡的根源，以显示在现今社会中旧时代的阴影如何掌控旧南方后裔的命运。

一、哥特式气氛的渲染

1、这部小说中斯特潘家族故事的第一叙述者是罗莎

罗莎是斯特潘的妻子海伦的妹妹，但比她的侄女朱迪还小4岁。她是唯一一个在世的看到过斯特潘本人并亲身经历了一些斯特潘家族际遇的人。由于她年纪小，除了涉及她本人的一些事情外，她是所有叙述者中知道最少的人，特别是有关斯特潘年轻时的事情。她的叙事始于一个典型的哥特式场景。罗莎，就像“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儿童”，“在一个光线暗淡，闷热不透风，窗帘密闭了四十三个年头的房间里，”讲述了一个“鬼”故事。这本小说一开始就把我们带入了一个可怕和神秘的哥特式氛围中。这封闭的满是灰尘的房间就是一个哥特式“城堡”。

2、巴顿阿尔芒说，“神秘生来就与哥特式作品联系在一起”

《押沙龙，押沙龙》比其它小说有更多的秘密，不管最终有没有得到解决。例如，斯特潘的财产和资金来源，斯特潘和他的岳父之间的交易等等。小说展示了一个又一个谜团：彭的祖先和种族；为什么斯特潘不同意他与朱迪的婚事；为什么亨利放弃继承权；彭的尸体上是谁的照片，他的目的何在；斯特潘到底有没有去过新奥尔良以及去做什么；斯特潘和罗莎说了什么致使她一辈子生活在仇恨和愤怒中；罗莎是怎么知道斯特潘庄园中藏着什么；为什么沃什要杀斯特潘等等。所有这些令人费解的事情使小说更神秘，更具哥特风格，并鼓励读者自己去找到答案。

3、哥特式事件总是充满神秘和暴力

追查谋杀，窥探秘密是哥特式小说的一般事件。谋杀和自杀是这部小说的主要事件。其中有八人非正常死亡：一个自我监禁而死，一个冲向警察以自杀，两个自焚而死，其他四个被谋杀，包括斯特潘本人 。在这些死亡事件中，彭被亨利用枪打死是小说的关键事件，也是“谜中谜”。有三个章节以这一死亡事件结束，但都没有指出其根源，由此更加深了神秘气氛。这一小说，在很大程度上，是解决这个谜。然而，叙述者在试图解决这个谜的同时引出了更多的谜。

二、哥特式不是目的而是作为一种手段服务于他的创作

1、这部小说真正的“城堡”是巨大荒凉神秘可怕的斯特潘庄园

斯特潘庄园由木头建造并与城镇有几英里的距离。这种孤立的条件为有悖于社会习俗和道德标准的异常行为作了准备。但是，在《押沙龙，押沙龙》中，斯特潘庄园与社会隔绝还具有一层象征意义，就是奴隶制。它是南部种植园经济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但和现代文明却格格不入。哥特式场景所创造的灰暗可怕的气氛有助于揭露奴隶制的邪恶本质。

2、哥特式人物也是哥特式小说的基本要素

在哥特式小说中，主角通常是一个高于生活的艺术形象，一面充满活力、意志坚强，另一面迫害弱者、陷害无辜。斯特潘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于罗莎和许多杰弗森镇的乡亲们来说，他似乎拥有某些超自然的力量。他们恨他，也怕他。罗莎在她的叙述中从未使用他的名字，而称他为“邪恶的源泉”，一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魔鬼”。她这样说一方面是因为她的仇恨，但也表明虽然他已经去世四十多年，但她仍然对他保持一种可怕畏惧之情。他在西印度群岛压迫黑人，残酷地对待自己的奴隶，打败法国建筑师还征服了整个杰斐逊城。他的权力在于他的残酷和异常坚强的决心。为了实现他的“蓝图”，他可以不择手段。他使四个女人成了他的直接牺牲品，事实上还毁了他的四个孩子。他不仅造成罗莎一辈子生活在恐惧和仇恨中，还使当地人对他恐惧害怕。在他身上的哥特元素有效的为创造这一艺术形象服务，让他成了旧南方的代表。从他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旧南方发展，繁荣和衰退的根源。斯特潘家族的历史实际上是旧南方的浓缩史。

3、《押沙龙，押沙龙》中最哥特式的事件无疑是昆廷和罗萨午夜前往废弃的斯特潘庄园恶梦般的经历

这次夜行事实上也是对于小说主题的探索。昆廷夜间前往废弃的斯特潘庄园实际上是探索自己和旧南方的过去。这是小说最重要的事件，罗莎邀请他去她的封闭房间听她的“鬼”故事以及那天下午昆廷的父亲从另一个角度叙述这段家庭传奇。这一行动在第二章一开始就有所暗示，在第五章最后也有提到。然而，关于它的叙述却放在小说结尾处，以逐步把这种可怕和神秘的气氛推向高潮。正是在这次行动中昆廷发现了彭的生世和黑人血统，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斯特潘抛弃他的前妻和儿子，为什么他不同意他的女儿和彭的婚事，为什么亨利杀死彭。即使亨利能容忍乱伦，他也不能容忍混血儿。

就昆汀是如何发现这一斯特潘家庭之谜的，评论家们各持己见。一些人认为是罗莎在路上告诉昆廷的。但罗莎从未想到彭是斯特潘的儿子，更不用说他的黑人血统。首先，罗莎曾经告诉彭的孙子，“你没有任何斯特潘的血统！”第二，罗莎也是种族主义者。如果她知道彭是一个黑人，她永远不会爱上彭并且一辈子守住这份爱。布鲁克斯认为是亨利告诉昆廷的。的确亨利是唯一可能告诉他这个秘密的人。然而，亨利和昆廷之间的简短对话排除了这种可能性。此外，昆廷直到罗莎出来后才进入房间的。他能听到罗莎的脚步声和“她抽泣喘气的声音”，这表明他留在房间的时间很短。我们可以推断，福克纳试图留下一个暗示这只是他的猜想。

昆廷发现这个秘密并非偶然。那天下午他听到斯特潘家庭故事之后不久，他在可怕的气氛下被直接带到旧时代的现实生活中——被废弃的斯特潘庄园以及亨利逃回来把自己藏起来等死。由于昆廷非常的敏感，这些事情对他打击很大。打击总能释放一个人的想象力和理解力。这可能是为什么福克纳把他置于哥特式气氛中以便解开谜团的原因吧。事实上，当他爬进窗户遇到斯特潘的黑人女儿克莱娣时，他可能已经猜到彭是混血儿。更可能的是，当他看到彭肤色略黑的孙子吉姆时，他突然解开了寻觅已久的谜。值得注意的是，福克纳在初稿中就略有提到吉姆。但在修改时，福克纳加重了吉姆的分量。朗福德指出，第九章中最重要的修改是在本书最后几页中着重强调了吉姆。这一修改是福克纳的天才之举。强调这一形象不仅讽刺斯特潘的“蓝图”，并传达昆廷甚至福克纳自己对南方种族问题的担忧，并暗示在昆廷看到吉姆是混血儿这一特殊情况下才发现彭的身世的。因此，昆廷一见到吉姆就立刻认为，“这杂种，继承人，明显（尽管不是很明显）”。这种想法在他进入房间之前就有了。他深知南方的“秘密”，因为他本人就在南方出生和长大，“他出生于1833年，至今仍然呼吸着那个星期天上午教堂钟声敲响时同样的空气”。他发现斯特潘家庭的秘密，他也发现了旧南方的邪恶本质。他对旧南方邪恶的了解加深他对旧南方既爱又恨的感情，在很大的程度上毁灭了他赖以生存的旧时代价值观。与此同时，他说“他不是一个人，一个实体，他是共同的财富，是一个充满了固执的要往回看的魔鬼营”。因此，他对斯特潘家庭的探索，本质上说，除了探索南部历史之外也是他的自我探索。

三、 不只是哥特式小说

1、小说中不是所有事件都发生在斯特潘的种植园，也不都有哥特性质

例如，彭和亨利前往新奥尔良，他们在军队的生活，特别是斯特潘的伊甸园式的童年生活，这些都和哥特式没有任何关系。广泛的地域背景显然超出了一般哥特式小说的范畴。这意味着福克纳不仅创造了哥特式的气氛，同时显示了南方繁荣和衰败的历史。

2、除了少数秘密，小说很多谜是通过猜测解决的，还有很多未解之谜

运用猜测来解开谜团甚至留下未解之谜是这部小说的特色。一般哥特式小说的情节发展是围绕各种各样的秘密和悬念展开的，但无一例外，最后都会真相大白。然而，《押沙龙，押沙龙》故意留下许多悬而未决的谜，一方面，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中很多秘密难以解决；另一方面，敦促读者进一步探讨并如这部小说的叙述者们一样去找出自己的答案。

3、我们很容易像罗莎一样称斯特潘为“恶魔”或“浮士德式人物”

可以肯定《押沙龙，押沙龙》是一部典型的哥特式小说，这是考利和菲德勒在自己的作品中所坚持的。考利说，这是哥特式浪漫史，上校斯特潘可以认为是浮士德而彭可以认为是曼弗雷德。费德勒也认为斯特潘是一个魔鬼，而不是一个人，只有伟大的名字浮士德可以形容他。正因为如此，他称这部小说为最感人的哥特式小说。然而，他们实际上不仅没有真正理解这个角色，同时使小说的意义狭隘化了。瓦尔马在他研究哥特式小说的《哥特式火焰》一书中说，哥特式小说的白色和黑色之间是没有灰色层的；其角色不是恶棍就是天使。虽然这一结论多少太绝对了，但利用这个方法来区分哥特式小说中的主角通常是可以接受的。然而这种非此即彼的区分方法并不适合《押沙龙，押沙龙》。它的人物没有这种鲜明的不是天使就是恶棍的特征。即使是斯特潘，他也不是一个十足的恶魔。虽然他有邪恶的一面，他的“魔鬼”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是叙述者罗莎仇恨的产物，他也有人性，除了残忍和暴力外，他和创造、行动和毅力紧密联系在一起。他不遗余力的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与他的奴隶一起努力（因此，他为许多人所不齿）以建立小镇最大的种植园。这些旧时代的“好品质”在现代南方已不复存在，这正是昆廷和福克纳本人所称颂的。当他们叙述斯特潘的故事时，他们不仅表达他们对旧南方的邪恶特性的愤怒，也表达了对旧南方的无限怀念。因此，这部小说不光简单地谴责斯特潘，谴责他代表的旧南方的罪恶；另一方面，也高度评价了他身上具有的旧南方好的一面。

四、结语

从上述三个方面的分析来看，我们认为这是一部完美而精彩的哥特式小说，并把哥特式小说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然而，再仔细想想，我们可以发现，福克纳的智慧远远不止如此。他用哥特元素作为一种手段，他真正的目的是使它服务于他的创作。他希望通过它揭示一些东西，带领读者到更广阔的思维领域。因此，我们不能把它仅仅视为一部哥特式小说。它已经超出了哥特式小说的范畴。如果您想了解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就必须站在更高的位置来纵观整部小说，而不是局限在一个有限的视角。

【参考文献】

［1］ Cowley，The Faulkner-Cowley File．

［2］ Fiedler，Love and Death in the American Novel．

［3］ Kerr，Faulkner's Gothic Domain．

［4］ Devendra Varma，The Gothic Flame（Arthur Baker，1957）．

［5］ Barton Armand，The 'Mysteries' of Edger Poe，in The Gothic Imagination，ed，by G．K．Thompson（Washington State Univ．1972）．

［6］ Brooks，Toward the Yoknatawpha Country and Beyond．

［7］ Schoenberg，Old Tales and Talking．

［8］ Longford，Faulkner's Revision of “Absalom，Absalom!”．

【作者简介】

蒋丽娜（1980-），籍贯：浙江嘉善；职称：助教；学历：浙江大学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