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野之上(五章)
2009-04-30贾文华
贾文华
风·大地·海
风,无处不在。天气预报,只是风向的另一种表白。
“今日无风”,不等于风不存在。那一刻,风在天空翻卷云的铺盖。
海面与大地呈现同样的平面,只不过,海的情愫比较柔软,而大地的性情更加坚硬。不压抑到一定程度,火山,不会从大地的胸口喊出来。
风,巨人般从海面上趟过。风,暴君似的在大地上掠夺。
其实,风,只想把大地铁石般的心肠融化了;正如火,想让钢铁们知道,倔强,并非是最酷的硬朗。
说白了,风,希望大地也像海一样听话,只要它的指挥棒一挥,万吨巨轮,都得在它的编排下哆嗦。
风卷残云,把天空卷成大地上的海市蜃楼。
三人行
那人提一盏灯笼,漫步于夜之谷。
秋的山脊有点倾斜,慢坡状。
无数缕流岚,如一页页被蓝黑墨水弄皱的稿纸。月光的渗透不可忽视。
月光一边渗透,那人一边顺着山脊与山脊的交汇处行走。
灯笼不仅是他的第三只眼,也是他思想的容器。光明不仅是灯笼的哲理,也是他最好的充饥食物。
起初,他只想迈过堤坝,写生那粒星辰的形状,他喜欢把针眼般的星斗,夸张成灯笼状的星球。
就在他步下堤坝,向泛白的开阔地转身的时辰,目睹了两束流星,拖一尾长鬃,滑向他眼神的幽谷……
不曾喧响,流星赶在黎明的前方,向他种植了深深地忧伤。
白野之上
白野之上,方言散开。
云的方言,霜的方言,羊的方言……
从各自的道路奔向各自的道路。行进,是超度生命的最佳方式。
它们揶动、蹒跚、起舞——在马头琴的协奏以及牧人的鞭影和骤起的风暴中。
它们用独有的叫声,轻唤同伴的乳名;它们以特有的悲鸣,宣泄失去疆界的禁锢。
它们没有明天。天性柔弱,它们时时抗拒血腥的光斑,刀光剑影,解剖着它们不屈的方言。
白野像一张宣纸,记录下簇拥的足音。重叠的爪痕,暗示相拥的体温。它们想把彼此的身体攥成心脏的拳头,而大脑必须是各自的,好破解季风的变更。
十一月的朔风的刀片,削瘦了大面积冻伤的云彩,数亿片碎屑,履盖了愈加空旷的荒原。
远方“咩咩”声声,头羊于雪野挺起犄角——为寻迷途的羔羊,敢把血管咬破的犄角——
凌空一顶。
瞬时,天空滴落阳光的血浆。
下坠的小鸟
你见过从数十层高的楼顶上掉下来的小鸟吗?
整个过程,小鸟一直没有张开翅膀,就像伞兵,始终没有打开伞屏。
小鸟作盲人状,向凝固的大地“扎猛子”。如一粒微尘,没人听到小鸟陨落的尸首。
弱小的惊呼,在太阳下一闪即逝。
街上,依旧车水马龙。
那天,风不小。
一支乳白色羽毛,侥幸脱离母体,独自在半空中飘。
草尖上的天空
天晴了。亿万片雪花,托着裂了亿万道缝隙的天空,缓慢而降,落在呼伦贝尔的草尖上,被扎出了亿万个细洞。
原来,天空就这么薄薄一层。
凋零的草们,联袂用失去血肉的肩膀,扛着曾经的至高无上。
白雪之上,新换的天空,在它们头顶自然泛光。
雪被下,没有一棵草可以生存,可以幸运地成为这个伟大时代的英雄。没有一株植物类生命,能够骄傲地佐证:“我,只用拳头,
就击穿了永无止境的天空。”
草们距离现实太远,而天空才是最真实的风景。它们真实地跌落,粉碎了草们虚拟了一生的幻梦。
至此,天空不再高不可攀。至此,高度,显然成了低处的倒影。
设想,如果不是枯草的脊柱托着天空,整个世界,将有被辱没的可能。
许多荣光,总在逝后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