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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主任的功德碑

2009-04-28卢江良

长江文艺 2009年5期
关键词:立碑镇里现任

卢江良

乐天为了那桩事,已找过洪大十多趟了。洪大总说“知道了”,然而时间过了半年,那事还是“悬”在那里,这让乐天感到很恼火。这次,乐天又去找洪大。去之前,他想再不解决的话,就跟洪大翻脸,管他是春(村)主任,还是冬主任呢。

乐天找到洪大的时候,他正在自家的养殖场里。那养殖场在村后的田野里,一个池紧挨着一个池,看上去规模很是宏大,那里有不少村民在干活。这养殖场原是外村人开发的,但从洪大选上村主任后,那外村人就知趣地离开了,改由洪大承包。据知情人私下透露,承包费低得不能再低。

洪大平时是不大来养殖场的,这次来是看甲鱼的生长情况。因为快到年底了,这批甲鱼要派大用场,所以他要备加关注。他跟镇里一帮子人,之所以关系那么铁,这里的甲鱼功不可没。按老百姓的话说,镇里那些领导的全家人,都是洪大的甲鱼喂肥的。这样说难免夸张,但也不无道理。

洪大看到乐天远远过来,就猜到了他的来意。乐天也挺傻的,这样一趟一趟来,有什么意思呢?像他这样的来法,就算把田垄踩塌了,也不会帮他解决那事。村主任虽然算不上官,但你也得尊重对不对?哪有像他那样的,每次都空手而来,如果村民都学他,当村主任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看着乐天走来,假装没有发现,只顾盯着池塘里的甲鱼。乐天知道他是装的,但不便揭穿他,可又看不惯他那样了,于是走到他的身边,喊了一声:“洪——大主任!”他有意将“洪”与“大”的间隔拉长,目的是讽刺他不过是一个村主任,架子不要摆得比县长还大。

洪大自然听出来了,但他不露一点声色。洪大是高中毕业生,这点内涵还是有的。在他的眼里,乐天是个土包子,再怎么胡闹,乐天也不会跟他明着干。跟这种人明着干,有什么意思呢?但不明着干,并不代表不干。到底要怎么干?洪大心里很清楚。

乐天见洪大不作声,觉得讽刺起了作用,不由地暗自窃喜。那架势好像在比武,自己已赢了第一回合。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己不是来比武的,是来要求解决事情的。于是,又换了一种口气问洪大,上次那事给解决得咋样了?

洪大装作和颜悦色地说:“哦,是上次说的那件事吧?那件事我知道了。”

乐天又听到“我知道了”,火就“腾”地冒上来,但他努力地压制着,委婉地问:“都这么长时间了,到底解决得咋样了?”

洪大就直截了当地说:“有难度的。”

乐天一听,爆发了:“你是成心不给解决呢!”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洪大不阴不阳地说。

乐天就暴跳起来:“我现在就去告你!”

洪大冷笑了一声,顾自转身走开了,把乐天晾在了一边。

乐天没想到是这样一种结局,心头充满了无比的愤怒,他把田垄想象成了洪大,便不断地狠跺起脚来,直到把那田垄跺开了裂,才怒气冲冲地离开。

乐天开始告状。先是告到镇里,接待的人问:“你这个同志,反映谁的问题?”

乐天斩钉截铁地说:“咱们村的主任——洪大!”

接待的人“哦”了一声,暗想洪大上次送的甲鱼真肥。至于乐天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乐天说完了,恳切地说:“您这位领导,您要为我作主。”

接待的人醒悟了过来,满口答应:“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乐天就感激涕零地走了。

接待的人把乐天送出门,关上门给洪大打电话:“是洪大主任呀,你们村有人告你呢!”

洪大在电话那端答非所问:“晚上下班您等我一下,我家养的甲鱼很肥了,再不送走要变成鳖了。呵呵。”

过了几天,乐天去问情况。那个接待的人说:“根据你反映的情况,我亲自去作了调查,根本不存在那回事。”

“怎么可能没那回事呢?”乐天吓了一跳。

接待的人不容置疑地下了结论:“是没那回事。”

乐天的心就冷了下来,想洪大这狗日的甲鱼,可真的把你们给喂肥了!

但乐天不信洪大家的甲鱼真那么有本事,能把县城里的领导也都给喂肥了,于是充满信心地上县里去告。

县里负责信访的人,先给他泡了杯茶,然后很认真地做笔录。他听了乐天的讲述,匪夷所思地问:“如果真像你讲的那样,那这样的人,你们村民怎么会选他当村主任呢?”

乐天回答:“咱们村里,有一半是他家的亲戚,还有一部分人在他家的养殖场里干活,所以选举时他的票数就多了,票数多了,他就当村主任了。”

负责信访的人颔首认同。

乐天见他很负责的样子,断定他没被洪大家的甲鱼喂过,心里油然升起了一丝希冀。

可过了一星期,乐天去询问结果。那位负责的人告诉他,已把他反映的情况转到镇里了。乐天急问转到镇里哪个人了。那位负责的人就报出了一个名字。

乐天一听,差点晕过去。

乐天仍不罢休,到省城去告。省城接待他的人,还没听完他的讲述,就打断他的话说:“这事你到县里去反映。”

乐天说:“县里我反映过了,他们转到镇里去了,镇里护着洪大呢,所以我到省城来了。”

那个接待的人问:“你们的村主任有没有杀过人、放过火?”

乐天说:“这倒没有。”

那个接待的人就说:“这就对了,省里要管的都是大事,你反映的事情太小了,省里如果这也管的话,哪里还管得过来。建议你还是去县里反映。”

乐天还想解释,那个接待的人不理他了,把脸转向了其他反映情况的人。

乐天呆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得很,只好黯然离开了。

乐天回来的路上想,洪大家的甲鱼还真他妈的神通广大呢,它用不着去喂县里和省里的领导,只要把镇里的那些领导喂肥了,洪大就可以在村里耀武扬威了!

这样想的时候,乐天感到很窝囊,觉得自己还不如洪大家的甲鱼呢!

乐天终于安静了下来,又像以往那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天上午,他去村口一块地里除草。远远地,看到那里晃动着一面旗帜。走近了,才发觉是某保健品广告。他把它从地里拔起来,正要随手扔掉,突然悟到了什么,心头对洪大的仇恨,便又烈烈地燃烧起来。

乐天去了一趟儿子的学校,又从镇上购回一块大理石。

准备完毕,乐天去找大手。

大手是村里的石匠,正叮叮当当地干活。乐天走近了,发现他在凿一块墓碑。乐天就不出声,站在一边看他凿,脑子里在盘算该如何开口。

大手忙了一会,才有空对付乐天,问:“老哥,你找我有事?”

乐天就递过去一张字条,说:“你给看看。”

大手伸出大手接过去,戴上老花眼镜读起来。读毕,捏了捏拳头,大声地叫道:“好!”随即张望了四周,见没人,但还是压低声音,满腹仇恨地对乐天说:“要是杀人不犯法,我真恨不得一锤凿死那个狗日的!”

乐天问:“你怎么也这么恨那狗日的?”

大手咧了咧嘴说:“咱村里除了他的亲戚,谁不恨那个狗日的呀。你说说,我本来就是村里的石作师傅,做石作也快三十年了,不敢说在整个县城,在全镇也算是有名气的,可村里修路造桥,那个狗日的总叫外村的师傅,落到我头上的,都是一些零碎活。”

乐天在火上浇油:“那狗日的叫外村的石作师傅,方便账面上做手脚呢!他哪里会请你呀!”

大手高声说:“就是!”

这时,乐天说:“我想请你凿块石碑。”

大手爽快地说:“闲话一句,你老哥来做,人家二百块,你一百五。”

乐天就回家叫人抬来了那块石碑,放在大手家的门前。大手看着那块石碑问:“给你爹娘做墓碑?”

乐天说:“不是。我爹娘坟头的墓碑去年刚做的呀。”

大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头,说:“看我这记性,那墓碑还是我凿的呢。”继而,问:“那这个凿什么?”

乐天说:“凿刚才给你看的字。”

大手摸头的手就停住了,嗫嚅着说:“这,这,好像,不,不太……”

乐天一个劲地怂恿,但大手终于没有答应,他面露难色地说:“老哥,你要是让我凿他好的,我也就凿了,但现在是凿他不好的,这,就……我虽然挺恼他的,可他毕竟是咱村的主任,现在我少做归少做,终究还能做些零碎活,万一真凿了,那以后零碎活都轮不着了。老哥,你也知道,现在要找活做也挺难的。”

大手这里是没戏了,乐天找外村的石匠。但外村的石匠,也没肯接这活的,他们一致认为,乐天所在的村是镇里的大村,一年四季筑路修桥的活儿不断,他们不想因为凿这块石碑,冲撞了村主任洪大。凿一块石碑才多少钱呀。他们不想得不偿失。

因为没石匠肯接活,凿石碑的事搁了下来。而石碑买来了,要退已不可能,暂时又派不上其他用处,便只好闲置在家门前。结果,有一次外孙来做客,在旁边玩,也不知怎么搞的,那石碑竟然歪倒下来,幸亏外孙跑得急,没有压进去,否则后果不可想象。

事情发生后,家人对乐天购石碑很有意见了。乐天也觉得石碑这样放着,不是那么一回事,打定主意要把它处理掉。于是,他又去找大手。

大手说:“转让掉不合算呢。现在的价钱,跟你买时的价钱,要差一大截呢。”

乐天说:“差一大截就一大截,总比扔掉强!”

大手又说:“就算差一大截,也不一定转让得掉。来我这里凿碑的人,都是买好石碑过来的。”

乐天就没辙了。

这时,大手出主意道:“我看你买也买了,凿洪大的好算了。”大手这样建议是有原因的,因为昨天洪大刚找过他,说村里的河道很快要整修,到时砌岸的活儿要派给他做。

“你说什么?”乐天怔了一怔。

大手说:“你那事这样拖着,也不是那么回事。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看你就凿一块写洪大好的石碑,他说不定一感动,就把那事给解决了。”

乐天倔强地说:“我才不凿他的好呢。”

大手就说:“我这么说也只是给你做做参考,关键还得由你自己决定。”

乐天不置可否地回到家,把大手的话转述给了老伴。老伴听了,犹豫了一会,说:“我觉得大手说得也在理,洪大不给咱们解决那件事,你倔也倔了,告也告了,不还是一点用都没?现在石碑搁着也没啥用,咱们就凿一块写他好的,我就不信他看了会不感动!他的心再硬,也不是铁打的吧?”

乐天没吭声了。

当天夜里,他一刻也没睡,尽在床上辗转。第二天清晨,老伴刚睁开眼,他就叹了口气,对她说:“我想妥了。”

老伴急切地问:“啥样?”

乐天无奈地说:“就凿他的好吧。”

这天起床后,乐天又去了一趟儿子的学校。他带去了上次那张纸,对儿子说:“你反过来写。”

儿子不明白他的意思,问:“怎么反过来写?”

乐天恨铁不成钢地说:“看我和你娘把你白培养了,你都读到高三了,反过来写还不知道?”儿子还在迷惑,他就不耐烦地点拔:“就是把这上面写他‘贪污改成‘清廉,写他‘霸道改成‘公正……”

立在地里的石碑,实在太耀眼了。一方面是由于地段好,乐天家的那块地,处在三个村的交叉处,凡是路过的人,没有看不到的。另一方面源于石碑自身,那碑体正面通黑,碑文描金,非常具有特色。立了不到半天时间,就传遍了三四个村。

那些看了碑文的,不知情的就说:“这乐天真是个马屁精,哪有这样吹他们村主任的呀。那村主任肯定给了他好处,要不怎么会搞出这么一块碑来?”跟乐天同村知情的人说:“乐天再硬再倔,到底也斗不过洪大,现在还不是立了块碑,一个劲地拍洪大的马屁了?”

乐天听到了,心里挺难受。他真恨不得立马把那碑给砸了,但转而一想又忍住了。

洪大得知后,心里却恨恨的,想,乐天这个傻×,真够阴险的,他反话正说,明显在玩我呢!但他依然不露声色,装作不知有这么回事。有人通知他,他假装很意外:“哦,有这样的事呀?我也不清楚乐天干嘛要为我立一块碑,有时间碰见他,我得好好问问。”

过了一天,立碑的事让丁冬听说了。丁冬跟乐天同村,是县报的记者。他知道了此事,心急火燎地赶回来,自己老家也不转一下,径直来到了洪大家。

洪大见了他,问:“大记者,来我家有何贵干呀?”

丁冬开玩笑说:“听说你家的甲鱼养肥了。”

洪大笑言:“你要多少只,自己去养殖场捉,我保证眼都不眨一下。”

丁冬就言归正传:“甲鱼下次再捉,今天是来采访你。”

洪大知道是立碑的事,说:“大记者,你就别添乱了。”

“这怎么叫添乱呢?”丁冬分析道,“我把这事宣传开了,以后好处有你占呢。”

洪大就如实相告:“乐天立那块碑,他是想臭我呢。”

丁冬说:“臭不臭是他的事,但我给你宣传,是正面的。”

洪大表示了感激。丁冬不以为然地说:“洪大主任,你少来这一套。我跟你,是谁跟谁呀。”随后,动情地补充道,“你安排我妹妹在村幼儿园当老师,还让我老爹在村里当保管员,我谢你才对呢!”

洪大手一摆,说:“哪里,哪里,要不是你那妙笔生花,时不时地在报上帮我宣传,我怎么评得上县劳模呀。”

两人相视而笑。

之后,洪大忧心忡忡地问丁冬:“你去采访乐天,他说我不好,怎么办?”

丁冬直截了当地说:“采访他个屁呀,他都立碑了,不管想臭你还是想香你,我都当作是香你的了。我当记者的,如果都不懂得如何把握角度,还当什么记者呀。而且,我还会提到,他以前因为对你不理解,跟你有很大的意见,但你以实际行动感化了他,所以他转变了态度,为你立了一块功德碑。”

洪大听了,深感欣慰,暗想,乐天你这个傻×,这下你可真是傻到家了。你想玩我呀,我们就点石成金,变成褒我,让你后悔得撞死在石碑上都来不及。

县报发立碑的报道时,镇里正在选拔副镇长。镇长提议:“其他的人选,就不考虑了,我觉得洪大挺合适的。他年轻有为,政治素质好,思想水平高,清正廉洁,办事很有魄力,这样的人才,我们要培养,要力荐。”

镇长这样提议,私下里是基于三点考虑:一、他调到这里当镇长五年来,没少吃洪大家的甲鱼。凭心而论,在他吃过的甲鱼里,洪大家的甲鱼确实肉肥味美,他可不能白吃他的;二、县里已跟他谈过话,准备提拔他当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他想在升任之前,培养一个心腹在这个镇上,这等于给自己在这里扎了根基;三、眼前正好有人给洪大立了碑,报纸也在正面宣传他,抓住这个机会把他选拔上来,其他领导没有话好说,看上去名正言顺。

镇长这样表态了,其他领导自然一致赞成。他们觉得洪大这人确实不错,他家养的甲鱼镇长有得吃,但也没漏掉过他们。现在势利眼的人多,洪大能这样一碗水端平,真的非常难能可贵。他这样有情,我们也不能无义,对不对?

很快,洪大就被调借到了镇里。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洪大心里喜忧掺半,喜的是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被选拔了,忧的是乐天立碑毕竟不是真心实意的。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心想先把镇里的人伺候好再说。上任第一天,他就带了一筐甲鱼过去,凡在镇政府上班的,人手一只分过去,包括烧饭和扫地的。镇政府所有人,一下子都对他充满了好感,特别是职位比他低的,简直感动得涕泪俱下,他们都在里面混半辈子了,见过的副镇长不知有多少,但从没一个对他们这样好的。

而村主任这个空缺,洪大原想推荐堂弟的,他的堂弟是村治保主任,但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推荐了村里的会计。会计和洪大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前没少合伙搞过村里的钱,洪大如果不推荐他补缺,他万一不高兴了,头脑发热检举了他,那洪大不要说升任不了,处境都会很危险。

乐天看着洪大升任了,心里难受得厉害,想自己给他立了碑,他事情倒没帮自己解决,却到镇里当副镇长了,自己不仅一点好处捞不到,还整天挨那些村里人的奚落,骂他脑子肯定进了水,把这么一个货色夸成宝,还让他一下子高升到镇里去了。

不过,也有让乐天欣喜的地方,那就是洪大已不在村里,他那桩事洪大管不了了。于是,在洪大调任的第二天,他就去找现任村主任。

现任村主任清楚这件事,知道是洪大刁难着,自然不敢轻易答复,借口自己刚上任,对情况还不熟悉,容他跟其他干部商量一下。等乐天一离开,就打电话给洪大,告诉他乐天来找过,征询他的意见。

洪大想,这傻×想钻空子呀。当即表示了否决。

乐天立碑的事,在县报上一宣传,被好事者发到了网上,很快引起了网友的热议,随后波及到了网下。争论的焦点有两个:一、乐天应不应该为村主任立碑;二、镇里这个时候借调洪大是否妥当。

如此一来,把镇政府、乐天和洪大,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镇政府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犹豫着要不要正式选拔洪大当副镇长。乐天呢,这几天的日子也不好过,在网上被不认识的人,在生活中被认识的人,一律骂成了“马屁精”,而那桩事情,却依然悬而未决。

当然,压力最大的是洪大,他整天处于惊慌不安之中,担心乐天供出立碑的真实动机。最终,他承受不住压力了,打电话给现任村主任,假装不痛不痒地说:“乐天这傻×立那块碑,是想搞垮我们呢!”

现任村主任心里说,不是想搞垮我们,是想搞垮你。但嘴里却说:“他没那个能耐呢,他想搞垮您,您不是反而当副镇长了?”

洪大说:“他搞我倒没什么,我大不了不当副镇长,回来仍旧当村主任。问题是害得你当不成村主任了。”

“这,这……”现任村主任听洪大这么一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的村支书快六十了,很快就要退下来。如果洪大不回来,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当村支书。而万一洪大回来了,自己最多只能在村主任的位置上混,不知混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呢。因为洪大是村支书私下播的种,这是村里每个人都知道的秘密。村支书不可能不帮洪大,反过来帮自己。

洪大听出了现任村主任的惊慌,便故作轻松地说:“不过,事情也没我们想的那般严重,其实解决起来也挺简单的。”

现任村主任连忙求教解决的办法。

洪大开门见山地说:“你只要说动乐天把碑迁掉了,事情就没了。”洪大说的也有道理,一旦乐天将碑迁掉了,争论的目标消失了,风波也就平息了。

“可他怎么肯迁走呢?”现任村主任质疑。

洪大哼了下气,说:“这个傻×,还不是想解决那事嘛。”

现任村主任听了,不禁茅塞顿开。

现任村主任接完电话,已是晚上九点多了,但他还是去找了乐天。乐天听说那桩事要给解决了,立马答应明天迁掉石碑。

洪大一方面设法摆平乐天,另一方面不忘向镇领导打点。镇长想,洪大是我提议要选拔的,如果这事最终没有办成的话,岂不证明自己当初的眼光出了问题?于是力排众议,向县里力荐了他。

县长是一位别出心裁、敢作敢为的领导,这几天他很关注立碑的争论,现在见镇长力荐选拔洪大,当即对他的举动表示了肯定,并向相关部门作出了指示:一、将洪大树立成优秀村干部的典型,进行全方位宣传;二、保护好那块石碑,供全县镇村干部参观学习。

这天上午,乐天正伙同几位村里人,来到地里准备动手迁移石碑,现任村主任奔丧般地赶来了,他还在很远的地方,便气喘吁吁地喊:“不要迁!不准迁!县长说要保留。”

乐天他们几个人愣住了。乐天更是满腹狐疑:自己立了一块碑,连县长都知道了?

那块石碑保留了下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洪大摇身一变,成了全县的名人。洪大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拎了家里养的两只肥大的甲鱼,亲自去乐天家促膝长谈了一次。他为以前的事向乐天表示歉意,对乐天为他立功德碑深表谢意,为了报答他的一片深情厚谊,洪大推荐乐天高考落榜的儿子进了镇政府办公室当秘书。

乐天被感动了,前怨尽弃。

可正当洪大日益风光之时,有天夜里那块石碑竟被砸了。幸运的是没有被砸断,只留了一个很深的锄头印。

这事在乐天所在的村里引起了轰动。现任村主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因为这事发生在他管辖的范围内,他一方面担心上级责怪自己失职,另一方面也怕洪大因此而不高兴。如今洪大是县里的红人了,很有可能一跃成为县领导,自己今后的前程,完全握在他手心了。

于是,在石碑被砸的第二天清晨,他就急匆匆地去找乐天,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乐天还没听完,便“咚”地跪下来,发着毒誓:“如果是我砸的,出门被车撞死。”随后,乐天又强调道:“我以前跟洪大镇长是有些意见,但现在洪大镇长宽宏大量,这样帮助咱们一家子,我感恩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砸那块碑呢?”

现任村主任赶紧把他扶起,不断地向他摆着手,解释道:“乐天叔,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们没有怀疑你,我们怎么可能怀疑你呢?我这次来是跟你商量,想让你去管那块功德碑。”

乐天听罢,深感蹊跷:“干嘛要我去管呢?”

现任村主任说:“这功德碑是你立起来的,由你去管比较合适。另外,如果有人来参观,你也好讲一下干嘛要立功德碑。”

乐天还想说什么,现任村主任马上又说:“你去管功德碑的工钱,咱们村里会出的。大手做一天多少钱,我们也给你多少。”

乐天一听,愣在那里,暗想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当天,村里以前所未有的高效,在那块功德碑旁盖起了一间砖房。晚上,乐天就住了进去。

乐天成了石碑管理员后,夜里一刻都不敢睡觉,整夜守着那块石碑,他怕万一有个闪失,不仅愧对了洪大的恩情,而且连累了儿子的前途。目前儿子在洪大手下工作,以后是升还是降,都由洪大说了算。

白天的时候,有参观的人来,乐天就主动充当解说员,结合自己的切身经历,夸夸其谈说着洪大的“丰功伟绩”;没有参观者时,他就静静地坐在屋前,“啪嗒、啪嗒”地抽着烟,用一种充满柔情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爱抚着那块石碑。

责任编辑 向 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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