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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蜗牛没有壳

2009-04-27

语文教学与研究(读写天地) 2009年4期
关键词:视线冷漠女孩子

安 宁

那时我是一个瘦瘦的女孩,又不美,站在人群里,常被人忽略。体育老师排队,下意识地便让我出列,等他先将那些体形匀称、面容柔美的女孩子排完了,才发愁地看我一眼,说:“把你排到哪里才合适呢?”我总是在他的这句话里,将头愈发地低下去。

后来在下雨天,看到那些缩在壳中的蜗牛,突然就很羡慕它们。想着那时的自己,如果有一个温暖坚实的壳,可以在受到伤害的时候,躲入其中,做一个小梦,或者聆听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该有多好。

可惜,除了曝晒在众人的视线下,焦灼,惶恐,惊惧,无助,我再也找不到可以安放的表情。

那时班里有一个叫乔的男生,坐在我的后面,因为父母离异,个性孤僻,不喜与人交往,在人群里,亦属于沉默寡言、孤单无援的一个。只是,他的成绩,始终远远地走在我的前面,因此他的表情里,便多了一份孤傲与冷漠。有人与他说话,他的视线总是瞥向别处去,就像那个说话的人,不过是一缕无形的风。

我偶尔才会与他说话,交作业的时候,让他帮忙传过去。或者打球,不小心把球踢到他的脚下,跑过去拣的时候,他淡淡地回踢过来,我拘谨地笑笑,向他道声谢谢。

我一直以为乔和其他的同学一样,对长在角落里的我,漫不经心,想不起来,我还是一株会绽放的花。我也一直认定,我们两个人的行走,是数学上的抛物线,看似从同一个寂寞的原点出发,却是离得愈来愈远,再无相遇的可能。乔注定是要读大学的,他的寡淡,甚至可以被女孩子看作是鲜明的一种个性;而我的未来,如此渺茫无依,我要到哪里,才能寻到一片可以让我纵情绚烂的泥土?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次数学课,习惯了将我跳过的老师,不知是为了调节课堂的气氛,还是一时兴起,突然将我叫起来,回答问题。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习题,答案就在某个地方,若有若无地注视着我。偏偏,我如此紧张,大脑一片空白,任自己如何地努力,也始终无法触及咫尺之外的答案。

午后沉闷的教室,因为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我,而瞬间有了生气。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好奇地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就像用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在我的脸上,划下更难堪的疤痕。而那个向来不正眼看我的老师,嘲讽地瞥我一眼,说,还能不能想起来,要不要你后面的乔,轻而易举地来帮你找到这个答案?

我的眼泪,就在那一刻,哗一下涌出来。而乔就在这时,站起来,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响亮的声音,回答台上的老师:“对不起,我也不会这个问题。”老师的脸,当即变了颜色,可他还是强压着怒火,启发着乔,一直启发到答案马上就脱口而出了。可乔,还是固执地,保持着沉默。

那节课,乔陪我站到最后。铃声响起的时候,老师忿然扔掉粉笔,摔门而去;我回头,歉疚地看乔一眼,却碰到他温暖的视线,柔软地流溢过来。我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下来。

那以后的一年中,我与乔,依然言语不多。我常常将不会的问题,写在纸上,无声息地递给乔。他的回答,总是如此地详尽,晓畅。我的视线,一行行地看下去,宛若一只飞燕,穿过濛濛的细雨,那样的喜悦,让我想要大声地歌唱。我在人群里,终于不再感觉到孤单,我不用回头,但知道,乔就在某一个地方,陪我站着,驱赶那些飞虫、寒气、热浪,或者鄙薄与不屑。

而乔的视线,亦不再冷漠。他甚至学会了微笑,对那些看过来的陌生路人。他还在给我解答习题的纸上,画一个微笑的小人儿,没有注释,但我看得明白,他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这份情谊的感激。

两个少年的孤单,就这样,因为一次彼此深深懂得的外人的伤害,而融合在一起,生出一朵粲然的花朵。它站立在万花从中,从容,自如,敏感,又骄傲不羁。没有谁,能够阻挡这样恣意倾情地绽放;亦没有谁,能够理解,两颗曾经怯懦的心,历经了怎样风雨的冲击,才有了今日。这般缤纷的颜色。

而成长中的那些惧怕,忧伤与落寞,就这样,在这段彼此鼓励的并行时光里,轻烟一样,散去。

(选自《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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