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枝

[摘要]翻拍片为好莱坞注入了新鲜血液，被选中的卖座影片首先在故事上是相当完满成熟的，凭借好莱坞完美的视听语言与数字技术，再加之强大的明星阵容，不说超越原版，但至少不至逊色赔本。当好莱坞翻拍遇到爱情片，情况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了。好莱坞对于爱情片本土化的改造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影片的通俗性，使其变得更加符合大众口味，但却丧失了原版深刻的内涵与独特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好莱坞，翻拍，爱情片

好莱坞翻拍经典影片的历史由来已久，这些经典影片不仅包括好莱坞出产的片子，还有从别国拿来的。翻拍片为好莱坞注入了新鲜血液，被选中的卖座影片首先在故事上是相当完满成熟的，凭借好莱坞完美的视听语言与数字技术，再加之强大的明星阵容，不说超越原版，但至少不致逊色赔本。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翻拍片相当经济划算，购买卖座影片的翻拍权，其成本远远小于自家编剧的创作费用。这就是好莱坞不断掀起一股又一股的翻拍浪潮的原因，目前，斯蒂文·斯皮尔伯格与威尔·史密斯正准备翻拍韩国经典《老男孩》·而环球影业又买下2006年韩国票房大作《汉江怪物》。

研究这股翻拍浪潮，不难发现，类型片始终是好莱坞各大制片公司的最爱。被选中购买翻拍权的影片不仅是各国具有传统优势的类型。而且就单部影片来说也是当下大卖且口碑甚好的片子。总的来说，备受青睐的类型片主要有警匪片、恐怖片、爱情片三类。平心而论，美国人翻拍的警匪片与恐怖片成功之作较多，经过本土化改造之后的警匪片与恐怖片往往与原作不分上下甚至超越原作，如《无间道风云》《午夜凶铃》《午夜凶铃2》《午夜凶铃3》《咒怨》等。警匪片与恐怖片(或说题材)在美国有悠久的历史，好莱坞在翻拍的过程中只需紧紧抓牢情节与角色内心世界的刻画，再辅以本土化细节的点缀完全可以驾轻就熟地处理题材。

当好莱坞翻拍遇到爱情片，情况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了。爱情，沉淀了各个国家自身的集体无意识，夹杂了各个民族地区的风土人情，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民族对待爱情的态度不同，甚至男人与女人对待爱情的态度也不相同。好莱坞对于爱情片本土化的改造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影片的通俗性，使其变得更加符合大众口味，但却丧失了原版深刻的内涵与独特的审美价值。因此，好莱坞翻拍各国经典爱情片时，平庸之作频出。纵使有好的故事，精良的制作，大牌的明星，翻拍之作始终只是形似神难似，难以抓住原作之神韵与精髓之处。比如2004年好莱坞翻拍日本导演周防正行的同名爱情电影《谈谈情，跳跳舞》，以及2006年翻拍韩国经典爱情片《触不到的恋人》等莫不如此。本文将以另一部翻拍影片《谜情公寓》为例，分析好莱坞在翻拍的过程中所做的本土化与类型化改动对主题以及审美情感造成的影响。

2004年，好莱坞根据法国悬疑爱情片《非常公寓》拍成影片《谜情公寓》。故事主要讲述主人公马克斯(翻拍版中叫马修)临出差前突然寻觅到前女友丽莎的踪迹，他追寻至一家饭店，由一张撕碎的报纸得知丽莎现在的男友丹尼尔为了能与丽莎结合不惜杀害自己的妻子。马克斯瞒着女友取消了出差的计划，暂时住进了好友卢克的家中，以方便自己继续寻找丽莎。卢克此时正与一名叫爱丽丝(翻拍版中叫埃里克斯)的女演员交往，爱丽丝一直对马克斯寻找丽莎的故事非常感兴趣。马克斯循着丹尼尔的线索找到了丽莎家，在丽莎家中，他与另一位自称也叫。丽莎”的女子发生了关系，而这一切都被守候在丽莎家外的丹尼尔瞧见。原来自称。丽莎。的女子正是爱丽丝，她两年前就已经爱上马克斯，但马克斯却从她送去店中修理的摄像机中看见了美丽的丽莎。马克斯很快与丽莎相爱，爱丽丝痛不欲生。丽莎后来随团出国演出，临行前托爱丽丝带话给马克斯，藏有私心的爱丽丝隐瞒了这些。两年后，爱丽丝在与卢克约会的餐厅中又一次见到马克斯，她不愿意再次失去他，于是一手导演了假“丽莎”的一场戏。马克斯由于阅读了爱丽丝的日记而爱上了她，丽莎却被妒火中烧的丹尼尔烧死在家中。但是，当马克斯来到机场准备追回爱丽丝时，却遇到前来接机的女友，马克斯最终重回女友怀抱，爱丽丝微笑着独自离去。

在好莱坞的翻拍版中，照搬沿用了原版的结构，却在结尾处做了一个类型片式的修改，埃里克斯(即爱丽丝)决定成全马修(即马克斯)与丽莎，她告诉马修曾经的一切。于是深爱丽莎的马修开始了一场好莱坞式的老套追逐，他赶至机场，在看见丽莎的那一刻，前来接机的女友突然出现。马修向她坦白自己一直深爱前女友，三言两语将其打发走。最终。马修与丽莎在机场相拥，影片有了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翻拍版在结尾处的修改可谓是犯了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错误，主题上丧失了原版对于爱情本质的深刻洞察，审美情感上也很难得到观众的认同。使《谜情公寓》成为一部结构出色但内涵匮乏的“空架子巨人”，最终不幸地被淹没在浩瀚的二流翻拍片之中。

一、主题——爱情偶然性的颠覆

翻拍后的大团圆结尾与整部影片在情节结构上的精心构架相互矛盾，复杂的结构所传递的信息是，爱情有着模糊难辨的面目，有着难以掌控的偶然性。而非大团圆所带来的爱情具有指向性与主体能动性的特质。

片中故事实际发生的时间只有四天，即从马克斯偷偷离开机场开始到最后在机场遇到来接机的女友结束，这四天是影片的现在时态。在这四天中。影片又插入了另外两段回忆时态，一是两年前马克斯与丽莎相恋发生的时态，另一个是独属爱丽丝的回忆时态。影片的前半段回忆由马克斯的视点主导叙述，当“假丽莎”即爱丽丝出现后，影片就完全由她的视点来叙述回忆。这样影片就有了一个相当复杂的叙述结构。这种复杂的三时空双视点的结构使人们对剧中人之间扑朔迷离的情感纠葛产生强烈的悬疑感，爱丽丝对马克斯一见钟情在前，当她以修摄像机为名开始试图接近马克斯时，马克斯对摄像机中的女人丽莎一见钟情。马克斯与丽莎两人都深爱对方，却总是阴差阳错失之交臂。存在主义认为，爱情在本质上就是一场骗局，虽然它或许会带有岸的面目，但当我们踏上的那一时刻起，就发现它那随波逐流的本质。爱情的获得与失去都是带有偶然性的，而所谓陷入深爱的感觉无非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情绪。

好莱坞的《谜情公寓》(以下简称《谜》)则以大团圆结局消解了爱情的偶然性与不可捉摸的本质。它要求故事主人公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去追求真爱。原版《非常公寓》里的马克斯是个性格犹豫多变，优柔寡断的人，《谜》里的马修则是个痴情专一的男子，他一刻不曾忘怀过旧爱丽莎。为了表现马修自始至终深爱丽莎的情感，翻拍时改动了原片好几处细节，最重要的莫过于将他回忆与丽莎在一起的场景插入与埃里克斯发生关系的当晚，用以为马修的一夜情找个很好的理由：马修在苦苦寻找丽莎未果的情况下，产生了幻觉，错把埃里克斯当成了丽莎。

另外，《谜》还去掉了埃里克斯写日记的习惯，马修尽管与她发生了一夜情，她也向马修吐露了积压在心底多

年的对他的爱，但由于缺少日记这一细节，使得她与马修始终没有多少心灵上的交流，在马修眼中，埃里克斯只是一个穿不上舞鞋的“继母的女儿”，是她破坏了自己与丽莎的爱情，马修对丽莎有多少爱就对埃里克斯有多少恨。《非》里爱丽丝只是没有将丽莎托她给马克斯的信传到，《谜》中的埃里克斯却使了很多坏，她不仅没有为丽莎传信，还去马修家把电话里丽莎的留言删去，继而又欺骗丽莎马修已经有了新女朋友。《谜》中的埃里克斯俨然是一个反面角色的形象，令人费解的是埃里克斯在做完这些“坏事”之后并没有去追求马修，这样她的费尽心思就显得损人不利己，不符合人物本身的性格描述。

《谜》轻易删除了丹尼尔后面的戏份，丹尼尔在原版中虽然戏份不多，但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丽莎对埃里克斯描述丹尼尔时说，他能处理一切问题，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这样一个个性强烈的人，为了与丽莎结合不惜杀害自己的结发妻子。当他在丽莎家楼下错把埃里克斯看成是丽莎，看见她与别的男人缠绵时，怎能心甘情愿，自认倒霉?《谜》正是把他设置为这样一个倒霉者，看见了“丽莎”背叛自己的过程后选择自动消失。

总之，在好莱坞翻拍的《谜》中，为了迎合所谓的大团圆结尾，过分地强调了主人公马修在追求真爱过程中发挥的主观能动性的作用，轻易改变了人物性格，制造了大量童话般不可信的细节描述，颠覆了原版表现爱情偶然性的深刻内涵。

二、审美——悲剧感的消解

大团圆结局除了颠覆原版深刻的主题，在审美情感上也消解了原版因爱情(命运)的不可捉摸而具有的悲剧感。

如上文所述，影片除了在时空上相互交错以外，还采用了双视点的方式来叙述故事。影片前半部分到爱丽丝出场之前由马克斯的视点叙述，后半部分则由爱丽丝的视点叙述。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想要知道更多的事件真相，而爱丽丝是整个故事中知道事件最多的人。《非常公寓》也因这种叙述模式而具备了一定的悬疑效果和一种“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式的美感。由莫丽卡-贝努奇所扮演的丽莎纯情善良，美得不可方物，但她其实只是一段美丽的风景。丽莎并没有被赋予细致地性格刻画，她始终属于被看，被谈论的位置，她象征的是马克斯苦苦追寻的“爱情”本身。所以，《非常公寓》中，丽莎因误会被爱人亲手杀死的一幕给人一种命运无常之悲剧感。

双视点除了具有独特的美感以外，它还清楚地向我们指明影片的两位主角分别是马克斯和爱丽丝。一般说来，我们的同情是被那些我们了解其思想的人唤起的。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说，丽莎的死是由马克斯和爱丽丝二人间接造成，但是我们会记得爱丽丝是最早爱上马克斯的女人，并且我们站在爱丽丝的视角看见所爱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缠绵悱恻，进入爱丽丝的内心世界，便能对她没有将信件交给马克斯有所体谅，最终爱丽丝虽获得了马克斯的爱情，但她依旧没有得到马克斯。因此，爱丽丝也以其悲剧性结尾得到我们的同情。

《谜》则按照类型片方式简单地将女主人公设置为丽莎，最终让丽莎在机场投入马修的怀抱。而我们在此前并没有获得有关丽莎的任何视点，一个一直处于“被看着”位置的角色很难获得观众情感上的共鸣。也许除了马修以外，所有的人还沉浸在对埃里克斯深深地同情之中。尤其是马修在拥抱丽莎之前，毅然决然地与前来接机的女友分手，并向她承认自己两年来一直深爱着丽莎。这就更难让人站在这对“有情人”的立场上了，无论是对埃里克斯，丹尼尔还是对马修的女友，这对“有情人”排除万难，终成眷属的方式是始终建立在践踏别人感情的基础上的。

最后要提出的是，在电影《非常公寓》中，饰演丽莎一角的是意大利性感女星莫丽卡·贝努奇，无论是饰演爱丽丝的罗曼娜·波琳热还是饰演马克斯女友的女演员，在外形上都稍逊贝努奇一筹，马克斯对丽莎的难以忘情更加易于被接受。在《谜情公寓》里，剧中的三个女人无论从长相、身材、气质上来说都难分高下，各有特色，马修对丽莎始终痴心一片，而视另外两个女子如无物，就显得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