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邦

(一)

我小时候，大概五六岁吧，父亲从东北出差归来，一家人久别重逢，正吃晚饭。这时，天空中传来飞机从屋顶上飞过的声音。父亲喜形于色，赶快跑了出去。我们听见他在庭院里喊了一句什么话。转眼间他跑回来，双手捧着一包东西，打开来，里面是4个又大又红、香喷喷的苹果!(顺便说说，以前在广东，苹果属于珍品。)父亲说那是刚才飞机上的人空投下来给我们的。我们全家人为此开怀大笑。

我当时虽然还很小，但也大概猜得出父亲是在开玩笑。不过这个玩笑这么美丽，谁也不愿意去“揭露”出那后面的真实——不用说，苹果是父亲从东北带回来的。我至今仍愿意想象美丽的夜空中，一架银色小飞机怎样给我们轻轻地投下红色的大苹果，好像真的有过那么回事一样。虽然我自己如今也早已过了“不惑之年”，虽然生活的沧桑教会了我们太多的现实……

(二)

童话大师安徒生曾经带一个7岁的小女孩到林中空地采蘑菇。他事先在有些蘑菇下藏了一件件小东西——一颗包着银纸的糖果、一束蜡制的小花、一枚别针和一根丝带。小姑娘发现了许多意外的惊喜，因为安徒生告诉她这些东西都是土地之神放在那里的。

一位神父知道后，责备安徒生，说他欺骗了天真的孩子，是一种罪恶。安徒生说这不是欺骗，他说：“她将一生都记得这件事。而且，您可以设想，她的心决不会像那些没有经历过这件事的人们一样，轻易地变得冷酷无情。”

(三)

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空调。夏夜搬张小竹椅，我一边在庭院里纳凉，一边听奶奶讲月亮里有小白兔、桂花树和嫦娥仙女。长大一些，读书了，我才知道月球几乎还是个没有生命的荒漠。自然也不会有小白兔、桂花树和嫦娥啦。

也许人生正确的顺序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吧：小白兔和嫦娥的传说让我们拥有了丰富而浪漫的情感，然后在逐步的学习过程中，我们才能慢慢变得理性，才能学到许多科学知识。

似乎不只有小孩才需要童话——设想一下，如果在中秋团聚的家宴上，对着一轮明月，品尝着蛋黄莲蓉月饼之际，我忽然告诉你，你此刻是看着一个没有水、没有氧气、没有生命的陌生球体，而吃着若干碳、氢、氧、氮等的化合物……那多没劲!

这样看起来，每个人都需要生活中有一些“美丽的修饰”。如果“现实”得过了头，说实话，我们每个人也无非就是一堆碳、氢、氧、氮等的集合体而已!

摘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