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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秀聂其璧

2009-04-13宋路霞

全国新书目 2009年1期
关键词:宋家宋美龄小姐

宋路霞

本书选取了曾国藩、李鸿章、段祺瑞、盛宣怀、严筱舫等10个著名家族的10个名门闺秀,记录了她们坎坷而精彩的人生。她们是上海城市生活中的一道特别风景,有着特殊的风度与风采。

聂家花园最调皮的女孩

黄浦江边靠近霍山路、惠民路的地方,过去有个聂家花园,占地数十亩,是甲午战争时期的上海道聂缉椝的家园。

聂缉椝于辛亥革命那年去世,现在的市民不大记得他,只有谈到聂家花园附近的聂中丞华童公学时,才会想起这位道台大人。而他的夫人却很长寿,很有名,是民国书法家,世称崇德老人,比丈夫长寿三十多年。现在人们从艺术品拍卖的字画展品中,还时常能看到有她题款的画件。她就是曾国藩最小的女儿曾纪芬。

聂缉椝、曾纪芬夫妇有12个孩子,8个儿子,4个女儿。从早期的聂家全家福来看,男士大都一袭长衫,女的一律紧身小袄,围绕着曾纪芬左右整齐地排开,传统得令人敬畏。但是有一个小姐例外,每次照相总是一身花衣花裙,烫着头发,一脸万事不屑的神气。她就是聂家最小的女儿聂其璧(女儿中行四,又称聂四小姐,在所有孩子中排名倒数第二),是个绝对反传统的现代派。

与她的哥哥姐姐不同的是,聂其璧从小没有读多少私塾,而是在教会学校上学,认识了不少外国老师和同学。她生性活泼,聪明伶俐,喜欢文艺活动,很讨大家喜欢。按照聂家的规矩,女孩子晚上是不可以出门的,可是聂其璧不干,她要出去看戏、看电影、会朋友,她有很多活动要参加,谁说也不听。院子大门紧闭也不要紧,要么爬窗子,要么上墙头,跳下去就是……她从小喜欢独往独来,胆大包天,万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不在乎别人对她有什么看法。中学毕业后,聂其璧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特殊的家庭背景和一口流利的英语,使她结交了更多的洋朋友,包括来沪的好莱坞电影明星。她喜欢出入社交场合,哪里热闹哪里去。为此,她母亲还特地关照过佣人,要看好四小姐,莫让她出大门。可是四小姐性格像个男孩子,才不管那一套呢,老太太拿她也没办法。

聂其璧只有在一个场合非常听话,就是陪母亲上教堂做礼拜。她的母亲曾纪芬与一般的中国老太太不同,没有信佛教,而是信基督教。聂其璧喜欢听教堂里的音乐,那优美的旋律像是镇静剂,使她的心境平静如水。每到这时,她的心神像是飘了起来,在奥妙无穷的未知世界里任意游荡……

请宋美龄当傧相之风波

聂其璧陪母亲上教堂(虹口的景灵堂)做礼拜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就是认识了宋美龄。因为两家的老太太都信基督教,当时都住在虹口一带,年纪大了,上教堂都需有人陪。宋家老太太倪桂珍常由宋美龄陪同,宋子文开车接送;聂家老太太曾纪芬就由聂其璧陪着,有时也由媳妇陪同,日子久了,两家人成了好朋友,小姐、媳妇们相互常有走动,宋美龄也就成了聂家花园的常客。

1923年,聂四小姐要出阁办喜事了,新郎官是从美国康乃尔大学留学回来,在上海交通大学任教务长的周仁教授(周仁教授的祖母是晚清洋务重臣盛宣怀的姐姐,与盛家的亲戚关系很多)。经两家的老太太商量,邀请尚在闺阁的宋美龄小姐充当傧相。宋美龄爽快地答应了。那天她穿了一身漂亮的衣裙来到聂家,还带了一串珍珠项链。

也许那时的宋美龄还不习惯珠光宝气的打扮,也许那串珍珠已久不使用了,总之在聂家对镜的时候,竟一下子把珠线给扯断了,珍珠滚散了一地,满屋子的人就不得不一个个蹲下身去,帮她拣珍珠。等她珍珠摆弄停当,才陪新郎新娘到花园里去拍照……

这本是两家人友好往来的一件好事,谁知过了四十多年,到了十年浩劫的时候,聂其璧的麻烦来了,成了她的一大罪状。“文革”中的造反派们武断地认为,不可能是宋美龄为聂家作傧相,一定是聂其璧为拍宋家马屁,前去为宋美龄当傧相。于是大动干戈,一再审问她与宋美龄有什么关系。更有甚者,有的造反派连什么是傧相都不知道,还逼问她“你跟宋美龄到底是什么关系?宋美龄为什么要送你一个‘冰箱?”弄得她哭笑不得。

其实那些造反派哪里知道,当年的聂家是上海道台(相当于上海市市长)之家,远要比当时的宋家显赫。聂其璧是道台之女,曾国藩的外孙女,其三哥聂云台又是大实业家、上海总商会会长,真的是有钱有势。而宋家的声威是4年之后(即1927年),蒋宋联姻之后才振作起来的。当时宋家老太爷宋耀如已经去世,宋家大姐宋蔼龄曾在盛家(盛宣怀家)当家庭教师,虽已嫁孔祥熙,但此时的孔祥熙还没有发达。宋子文从美国回来后的头几年,在上海到处碰壁,他追求盛家的七小姐盛爱颐,盛家还嫌他穷。其二姐宋庆龄嫁了孙中山先生,然而辛亥革命后南北对峙,形势复杂,常在动荡的生活中……如此悬殊的家境,不学无术的造反派是根本不了解的。

然而“文革”中的聂其璧有口莫辩,因为她和丈夫的结婚照被造反派抄家抄走了。直到“文革”后落实政策,她的亲戚蔡粹盎女士(蔡元培先生的女儿。周仁教授的姐姐是蔡元培先生的夫人,周仁是蔡元培先生的内弟)从发还的抄家物资中,发现了他们的结婚照,特意给她送来。聂其璧高兴地说:“这下可好了,这张照片可以为我平反了。大家可以看清楚了,的确是宋美龄为我作傧相嘛!”

关键时刻显身手

聂其璧平时总是一身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在上海街头一片蓝灰色海洋的年头,她依旧是连衫裙,烫发头,走在马路上无论是衣饰还是举动,都很夸张。淮海路上的面包房和咖啡店的老板,没有不认识她的,伙计们都亲切地唤她“美国外婆”。她有一个情趣很相投的亲戚,即盛宣怀的七小姐盛爱颐(周仁教授的祖母是盛宣怀的姐姐,周仁叫盛爱颐是阿姨),她们经常一起出入西菜馆和咖啡馆,伙计们唤盛爱颐是“上海外婆”。淮海路常熟路口过去有一家西菜馆,是她们最常光临的地方,常常吃过以后还要大包小包地买些西点带了走,有时带了一大群亲戚朋友前去打牙祭,未了总是她买单,所以很受店伙计欢迎。

不了解她的人以为她只会吃喝玩乐,其实不然,她大事情上头脑极其清楚。她不是那种只会在家里婆婆妈妈,说三道四,大事拎不清的人。她只是小事不上心,不屑于去计较,而到了关键时刻才“该出手时就出手”的。

抗战时,所有国民党政府机关撤退到内地,她随丈夫辗转大西南,历尽千辛万苦。那时周仁先生主持的中央研究院工程研究所要内迁,大量的仪器设备和书刊资料装成若干个大箱子,先乘船运到越南的河内,然后再转火车到昆明。战时的火车站大概是最乱的地方,除了难民还是难民。何况国民政府机关整体都要内迁,还动员一些重要的TV和企业内迁,运输的紧张是可想而知的。谁有“路子”谁就有车皮,没有“路子”就干等吧,等到什么时候鬼才知道。火车站里军人和难民铺天盖地,谁也不来理会这帮书生。工程研究所的大小箱子堆在火车站的站台上,简直像小山一样,但谁也没有办法把它们运走。

工作人员当时还面临一个困难,因为越南长期被法国人统治,火车站系统通用法语,主要管事都是法国人,不会法语就无法办事。聂其璧知道后挺身而出,她英语、法语都内行,帮助丈夫一起想办法。她东一个电话,西一个电话,一会儿找站长,一会儿找朋友,在火车站上指挥若定,好像是一位不得了的女将军,威风凛凛,结果不多时就被她搞定了。火车站终于调拨来几节车厢,帮助他们把东西运走了。周仁先生和研究所的同事真是谢天谢地,一时愁云散尽,大家不得不对这位花枝招展的夫人刮目相看。

聂四小姐跟她母亲一样长寿,也活到了90岁。1987年,为纪念和表彰周仁教授一生为国家作出的重要贡献,上海市人民政府在冶金研究所的花园里,为已经逝世的周仁先生竖立了铜像。在有关单位组织的周仁先生铜像揭幕典礼上,时任上海市市长江泽民也赶来参加,向她表示慰问。她这时已经87岁了,坐在轮椅上,由大儿子周麒推着,十分得体地与大家打招呼,一点没有受宠若惊的样子,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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