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富宏

摘要：彭、成乃殷汤时的老彭和太戊时巫成的合称。彭、成并非投水而死，二人为殷贤臣，同时身兼巫职。屈原身份亦为巫。在流放之后从事巫师职业，以此谋生，同时创作了《九歌》等作品。屈原与彭成的共鸣点在巫职上。

关键词：屈原；离骚；彭成；巫师；流放

中图分类号：G11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l004-7387(2009)01-0095-04

“彭咸”在《离骚》中两见，在《抽思》、《思美人》中各一见，在《悲回风》中三见，但在《惜往日》、《怀沙》等屈原的绝命词中却不见。这个现象很值得玩味。彭咸究系何人?这个问题“关系着屈原整个思想的说明”。学术界对“彭成”研究用力甚多，但都不能拨开种种迷雾，将其凿实，因而有进一步探讨的必要。

一、彭咸“非水死”亦“非隐居”

最早对“彭咸”身份进行解释的是汉代的王逸。《离骚》：“虽不周余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王逸《楚辞章句》：“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投水而死。”洪兴祖赞同王逸的说法，并做了补充。《楚辞补注》云：“颜师古云：彭咸，殷之介士，不得其志，投江而死。按屈原死于顷襄之世，当怀王时作《离骚》，已云：‘愿依彭咸之遗则又曰：‘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盖其志先定，非一时忿怼而自沉也。”王逸、洪兴祖认为“彭咸”是“殷贤大夫”或有所据，“投水而死”却受到广泛的质疑。原因是其与屈原其它作品相矛盾。“彭咸”在《悲回风》中出现三次，分别是“夫何彭咸之遗思兮，暨志介而不忘”、“孰能思而不隐兮，昭彭咸之所闻”、“凌大波而流风兮，托彭成之所居”。其中前两句并没有说到彭咸是水死，第三句因为下文有“上高岩之峭岸兮，处雌蜕之标颠”，既然“托彭成之所居”是水死，为何下文还要上高山呢?所以也不能解释为水死。又。“彭成”也见于《抽思》。其云：“望三五以为像兮，指彭咸以为仪。”这里把彭咸与三皇五帝并举，可见“彭咸”是像三皇五帝一样身份的人物。汪瑗说：“夫彭成果投水之人，屈原又安得轻与三皇五帝而并言邪?”这是有道理的。“水死说”亦与《思美人》诗意不合。《思美人》曰：“独茕茕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这里诗人追步彭咸的行动方向在南方，屈原到南方的目的和彭咸有关。如果效仿彭咸水死，那何处无水，为什么要“南行”呢?可见。“思彭成”而“南行”应该并不是为了投水。故曹耀湘说：“考古贤臣之死于水者，若申徒狄之负石踣河，伍员之死而流于江，屈子亦尝称引之，果其志在沉水，何不日从申徒子胥之所居，依申徒子胥之遗则耶?且屈子之志，在必死可矣，等死耳，何必于水哉?以此知彭咸投水而死之为臆说也。”金开诚先生亦说：“至于前人中有人以屈原水死，因而逆推彭咸也必为水死，这种说法毫无根据，是站不住脚的。”

与“彭咸水死说”不同，明代汪瑗提出“彭咸隐居说”。汪瑗认为：“考其德而论其世，稽其姓而辩其名，则曰彭咸、曰彭铿、曰彭翦、曰老彭、曰锾铿，其实为一人也明矣。”因为“彭成”就是“彭祖”，“彭咸者乃屈原之远祖，而彭成且当殷之末世，悼其丧乱。遂遁流沙。”屈子从咸所居。即是西遁流沙。

“隐居说”的前提是认为“彭成”即“彭祖”，这个说法是不能成立的。首先，时代不合。《史记·五帝本纪》：“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倕、益、彭祖，自尧时而皆举用，未有分职。”《索隐》：“彭祖即陆终氏之第三子，锾铿之後，後为大彭，亦称彭祖。”《正义》：“彭祖自尧时举用，历夏、殷封於大彭。”《天问》：“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久长?”彭铿。王逸注：“彭祖也。”彭祖就是锾铿，也称彭铿，在帝尧时。王逸解释“彭咸”为殷贤大夫，这与彭祖在尧时时代不合。其次，与屈原作品称谓不合。“彭咸”在《离骚》二见，在《九章》中五见，但在《天问》中却称“彭铿”。如果彭成就是彭祖(彭铿)，为什么独不见于《天问》呢?再次，与诗人行动的方位不合。《思美人》曰：“独茕茕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则追随彭咸的行动方向往南方，这与彭祖西遁流沙的方位不合。最后，与《离骚》诗意亦不合。彭祖是古代长寿之人，以久寿见称。《天问》说彭祖：“受寿永多，夫何久长?”《庄子·刻意》：“吹嘘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此道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王夫之《楚辞通释》曰：“旧说以彭祖烹雉献尧，尧食而美之。未详是否。彭，彭铿。导引服食而寿。尧飨其献，寿八百岁。”在《离骚》中诗人表白：“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这种强烈的积极人世的精神与彭祖养生长寿不合。上述证据说明。混同“彭咸”就是“彭祖”，又由彭祖隐居推出屈原意欲隐居，其结论自然是缺乏说服力的。

二、彭成为殷“老彭”、“巫成”的合称

《抽思》：“望三王以为象兮，指彭咸以为仪。”在这里“彭咸”与“三五”对举。“三五”即“三、五”，是三皇五帝的简称，则“彭咸”应是“彭”与“成”的合称。又，杨雄《反离骚》云：“弃由聃之所珍兮，摭彭咸之所遗。”也以“由聃”与“彭咸”作对文。由、聃是许由与老聃两人，则“彭咸”也应是两个人。王逸《九思·怨上》：“进恶兮九旬，复顾兮彭务。拟斯兮二踪，未知兮所从。”“彭务”也是两人的合称，故曰“二踪”。“务”。即务光。“彭”应即“彭咸”中的“彭”。那么“彭”、“咸”到底是谁呢?

彭即老彭。《论语·述而》：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何晏《集解》引包成注曰：“老彭，殷贤大夫，好述古事。我若老彭，祖述之耳。”朱熹《集注》也赞同包咸之说。《大戴礼记·虞载德篇》记孔子之言云：“昔商老彭与仲傀，政之教大夫，官之教士，技之教庶人，扬则抑，抑则扬，缀以德行，不任以言。”《汉书·古今人表》有“老彭”，为汤时大臣。列仲虺之后，卞随、务光之前。仲傀即仲虺，《左传》定公元年：“仲虺居薛，以为汤左相。”《史记集解》引孔安国曰：“仲虺，汤左相奚仲之后。”仲虺为汤左相，老彭与其同时，则老彭为商汤时人。

老彭的地位是商伯。《水经注》卷二十三：“彭城，即殷大夫老彭之国也。”老彭的封地在彭城，亦即大彭。《国语，郑语》：“大彭、豕韦，为商伯矣。”则老彭亦是商伯，或称为彭伯。《汉书·古今人表》列“老彭”于仲虺之后，卞随、务光之前。仲虺为汤左相，卞随、务光皆为贤大夫。老彭若没有“伯”的地位恐怕不会有这样的地位。今本《竹书纪年》河宜甲纪：“三年，彭伯克坯。”“五年。优人人于班方。彭伯、韦伯伐班方，优人来宾。”祖乙纪：“命彭伯、韦伯。”彭伯为商伯，曾率领军队克坯伐班方。此彭伯当为老彭后人。由此可见身为商伯的老彭。有时率兵打仗，参与朝政，在国家大事中起到很大的作用。

老彭也是一位贞人。也就是巫，同时亦承担史官的责任。甲骨文在“卜”和“贞”之间有一个字，董作宾称作“贞人”。商代甲骨文的卜辞中常见“贞人彭”。如《甲》2407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