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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银员之死

2009-03-16郑宝娟

台港文学选刊 2009年1期
关键词:收银机美男子法郎

郑宝娟(法国)

我把买的东西堆在输送带上。他摁钮转动输送带,把那堆东西传送到他眼前,在开始敲打收银机之前,突然抬头对我灿然一笑,深深注视了我一眼。

他看我的眼光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美女。他可能是我住到法国后,亲眼看过的最漂亮的男人,长相是英国小生休葛兰与“一级方程式”汽车大赛的法国籍赛车手尚阿列齐的综合体,眼睛很蓝,像瓦斯炉上的火焰。我一向对漂亮的男人有偏见:通常漂亮的男人不是自恋狂就是同性恋,当情人与当丈夫都不宜。我会欣赏有趣的脸、有个性的脸,或布满风霜的脸,但不会欣赏他那种如石膏像般比例正确、线条完美无瑕的脸。可是他款款的注视让我原谅了他的长相,想来他不会是那种把女人搂入怀里,然后问她“今天我帅不帅”的类型。

“告诉我,一切都好吗?”他敲收银机点算纸巾、洗发精、黑啤酒、卫生棉、矿泉水的价格,一边跟我搭讪,那口气温柔得像戴着丝手套拂过天鹅绒,与他那运动员的身胚很不相称。他凝视我的时间也稍稍长了些,仿佛要催我入眠似的,我有些抵挡不住了,赶忙抓过他推给我的塑胶袋,把已结过账的东西一一摆入袋子里。

提着鼓鼓囊囊几只大塑胶袋走出那家叫“欧商”的小超级市场,我一路走一路想,美男子其实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厌,同时细细思量起自己一向不喜欢那类货真价实的美男子的心理背景。我不喜欢美男子,因为我假设他们都是些眼高于顶的狂妄家伙,讨喜的仪表让他们轻易就获得他人的好感与善意,可获得全世界如许的善待,他们却想当然耳,毫无感念之心。自然他们眼中只有美女,但是就连美女他们也不稀罕,因为美色他们自己就有,很有,所以这样的人不是有纳喜欲就是有断袖癖,他们的心是包在核里的仁,摸不到贴不着。还有,我终于承认,我之所以不喜欢美男子,可能与我自己不是美女有关,这是人的生存本能;我不是美女,不是生来配美男子的,如果还苦苦巴望着他们来追求我、爱我,岂不分明想叫自己在一棵树上吊死?所以年轻时,好莱坞的男演员我就喜欢马龙白兰度那个一脸全世界每个人都欠他五百万的三寸丁,喜欢三十岁不到就一副欧吉桑模样的乔治史考特,喜欢早早就谢了顶的疯人院里的零余人杰克尼克森,最近还喜欢上那个长了只马铃薯块茎鼻子的法国性格演员杰哈德巴狄厄;而我的一个在商专时代被公认为校花的女朋友,就毫无心结地喜欢葛雷哥莱毕克、洛赫逊和一系列种马型的OO七情报员,因为她配。前不久她来巴黎观光,我们坐在香榭丽舍一个露天咖啡座闹市里读脸谱,她就专门注意帅哥型的男子,对他们表现出舔嘴咂舌的欣赏。我指出几张吸引我的男性面孔给她看,她下了个结论:“你从来就喜欢那种人生败将型的。”天哪,她脱口而出的话,竟射中红心。

现在那个英俊得希腊神祇也似的收银员修正了我对美男子的看法,漂亮的脸蛋终究无罪,有异装癖的法国女作家乔治桑不是说了吗:“丑陋引起偏见,美貌也一样,人们对猥琐的形貌怀有太多疑虑,对出色的外表亦然,总假定有了美貌就不会有美德。”看来我得修正“凡是美男子必然是无心无肺的自恋狂”这个既无起码的逻辑关系,又无必然的因果关系的偏见了。

接下来每回到“欧商”去,我都刻意到朱利安的柜台去让他替我结账。我由他别在制服上的名牌知道他叫朱利安,是这家小超市的经理。这么一个人,如果穿上缎质西装背心,配上马裤与绑腿,牵一只阿富汗犬,就可以到古装宫闱片里演一个颓废的小贵族,而小超市收银机后面那块豆腐干大的地方,是个太小的舞台,不够他伸展手脚的。他温柔的笑和凝视,是我给自己只有苦劳没有功劳的凡庸主妇生涯的一点额外犒赏。可谁想到这个隐秘的乐趣很快就给剥夺了。

那回推着购物车走出“欧商”后,有个胖女人走来,拿胳膊肘儿把我一搡,是我们公寓的清洁妇安娜。她说她注意到那个英俊的收银员对我特别殷勤,问我刚刚结账时有没有把单据留下来。我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不过还是打开皮包,把跟找回来的零钱揉成一团的那张纸头抽出来交给她。她摊平那收条,细细读了一遍,笑着交给我,说:“你买的这座小山也似的东西,总共才十九法郎而已。”“不,我付了四百多法郎——”我望着手中的纸头,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安娜对我点点头,说:“那是一只专门刨墙根的大老鼠,他肯定从‘欧商刮走不少钱,想想看,他收了你四百多法郎,入账的却不到二十法郎——”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说这话时我既不厌恶也不吃惊,情绪是在领悟出事情的真义后才产生的,我一下子没懂得那件事的意义。

“我看你不像昨儿夜里才出生的嘛,怎么还这么天真!”安娜圈起拇指与食指,打了个表示钱的手势,“为了这个。”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几个月前,”她对我眨眨眼睛,“因为他对我施行美男计,老拿那对碧蓝眼珠子瞧着我,我呐,我早知道自己不是美女,他可没有理由那样盯着我瞧。”

“你为什么不去他上级那儿告发他?”

安娜双手一摊,“关我什么事!他偷的又不是我的钱,我干嘛自找麻烦。再说我也没有证据。他发现我不吃他那一套后,结我的账时就老老实实的,一点也不含糊。”

回家的路上,我有如深谷里的毒百合,浑身恨意和抑制不住的屈辱感。那家伙竟然对我施行美男计,而我竟然中计!自小我就不喜欢美男子,知道他们都是一些没心没肺的自恋狂、同性恋、手淫犯、小偷小摸的贼、暴民,为什么只要其中一个对我深情一笑,我就推翻了原先的想法?我一向认为偶尔被愚弄一下也是好的,虽然往往要为自己的智商之低下而痛心,却证明了自己依然活着,而且有利用价值;但被男人愚弄则不包括在内,它大大伤害了我的女性自尊心,让我久久不能从这件事中挣脱出来。这个王八蛋,我要报复。

一整天我都无心于家事,只是把自己深埋在沙发椅里,思索报复他的办法。他有把柄在我手中,可我没有证据,除非下一回过完他的柜台后,立即大叫大嚷,把全部东西都摊在地上,叫其他职员来一一比对每一个收据上的项目。但也许他竟能用巧智寻个法子,叫自己安全过关吧?再说他是整个组织中职权最大的人,一定有办法把事情大化小、小化无的,我这么做,除了打草惊蛇,根本伤不到他。

我能拿这桩罪行做什么用途呢?

他这个人挺有心术的,大概不太好对付。想想看,他敲打收银机时,一方面要在账目上做手脚,以多报少,一方面要记住顾客买的每件东西的单价,等到全部过账之后,还得把总价心算出来,不能有太大的差错,否则顾客就会起疑;做这些事的同时,还得用那种黏答答油腻腻的眼光来分散像我这种既愚笨又好色的女顾客的注意力,真是一心多用啊!可他干得挺好,几乎没有破绽。这种人大概自小爬滚摸混,没有事情他不能闪避得逞的。

我能拿这桩罪行做什么用途呢?

或者我可以勒索他。我打电话给他,但是不能让他听出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是有特征的,不同的朋友告诉我,它带着童音,讲法文时,童音又更重些,因为语速比正常的法语慢了许多,特征就更明显了,再加上外国人的口音,他肯定一听就知道是我。有一个办法,我可以伪装声音,给它一个狰狞的带着胁迫力的外貌。只要调整声音播放的速度,就可以改变音质了。如果以每秒二点四厘米的速度录音,再以每秒一点二厘米的速度播放,就能制造出一种阴沉扭曲恨毒的音调,听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种声音以原速播出时听起来会如何,甚至猜不出说话者是男人还是女人,大人还是小孩。

“我知道你从‘欧商刮走不少钱,”这句话不仅实际,而且击中要害。他先是不置可否地放声大笑,像是没听懂那句话的内容似的,可是我知道那是肾上腺素激增造成的紧张与反应错乱,所以继续往下说:“我可以找你的上级,但那是最后一个选择,因为那样做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勒索者正在线上,等着他的反应,他却像扔了块烙红了的铁板一样扔了听筒。

电话铃声很快又响了起来,他望着它,嘴巴就像离水的鱼儿那样不断一张一合。

终于他还是拿起了听筒,否则其他人就要奔进办公室来抢接电话了。“我要的很简单,很简单,你从现在开始,每天多从收银机上给我弄五百块法郎,听着,每天五百块法郎。我知道这个对你不是太大的难题,多找几个愚蠢的女人,对她们笑,问候她们——”他又扔了听筒,茫然若失,一声不响,就像个躲炮弹躲得精疲力竭的士兵。

我没有在他的生活圈子里待过,对他这样的人毫无了解,不知道怎样的事才会叫他害怕,才会使他就范。丢工作会使他害怕吗?被警察讯问呢?还有,让整个社区,甚至整个城市的人知道他每天在收银机上做手脚,偷自己店里的现金,对他是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耻辱呢?

在接到我的勒索电话后,也许他会辞掉工作,全身而退,让我再也找不到他,他可以带着这份小型超级市场经理的资历,在别处找到一个同样的工作,他何必接受我的勒索呢?

但也说不定他到别处去无法找到同样理想的工作,毕竟这不是个需要专技的差事,升上经理,是因为他年深月久兢兢业业地工作,再一级一级升上去的,到别处去,人们肯定不会平白给他一个经理的位子坐。

所以他就范了。我要每天五百法郎,五张百元法郎大钞。我这个人一向行杀伐决断之风,我不许他讨价还价。每天五百法郎,用白色信封装好五张百元大钞,等下班后拿到德布西路十五号,用我寄给他的钥匙打开公寓大门,把信封压在信箱顶部装广告传单的那口纸箱下面,钱一放好就走人,一旦哪一天我没收到五张百元大钞,隔天我就找他上级去。这个罪行要求的保守费用,简直残酷无比,他被套住了,每天胆战心惊地做手脚挣外快,结果还不就是狗叼了喂狼。狼——我?为何不?社会大丛林里弱肉强食,难得一回跑到食物链的上方去,为什么要放弃机会?

我照常到“欧商”去采买一家人的全部所需。我看到他一天天瘦了,蜜糖色的头发该剪的时候也不剪,笑的时候牙齿仍然整齐洁白,可是笑容却很恍惚,看我的眼风一回比一回诡异,好像随地小便怕被主人发现的老狗。我倒挺惬意,每天送上门来的五百元好用得很。我遵守一种不成文的江湖道义,取之于斯用之于斯,把这些钱尽量花在“欧商”里,只到别处去买他们不卖的东西。

那家伙是经理,超市打烊后,通常最后一个走,现在又多了一样工作,就是从每天辛辛苦苦污来的钱里另外结算出五百元来,装到一个白色信封里,步行送到离“欧商”不到三百米的我们这栋公寓大楼,趁四下无人时摆到信箱顶部的纸箱下面。他的个头太大,没遮没掩的,给人送财上门,却像登门盗窃一样偷偷摸摸,连走路都得提着脚跟。我则以逸待劳地站在五楼自家窗口监看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处处被动,事事被动,笔直往看得清清楚楚的一个陷阱走去。钱摆的地方很隐秘,没有人会去动它,我呢,我就利用每天晚上饭后下楼倒垃圾之便,好整以暇地把它顺手拿来装入口袋。五百法郎值多少呢?五百法郎大约可以买一辆从中国进口的脚踏车,或者八九本精装本小说,可以买一件羊毛与压克力纱混纺的长大衣,可以参加旅行团从巴黎到伦敦做一趟两天一夜的周末游,挺好用的,而且每天一次有人自动送上门来。

这不义之财怎么来得这么容易?看来犯罪也不像我原先想象的那么劳累与费神嘛。我不知道我这坐收渔利的过程会持续多久,不知道这过程之后又将如何结局。我在不同的推理小说中都看到同样的说法,一个人质疑报复一场阴谋最有效的办法是逃脱,或把自己杀死,但是更好的办法是把挟持者杀死。

他不想逃或者逃不掉。自然他是不想死的——看他长成那样子,就知道他跑得快跳得高吃得香睡得熟玩得疯,就知道他活得好,他之所以会动手脚暗地里另觅财源,也一定是因为他活得太入味了,需要更多的钱来让自己加倍地活加速地活——自然他是不想死的,所以他就只有一条路走了。他只能选择“更好的办法”,把挟持者杀死。

而我就是那个挟持者呀!这个念头像个信号,把我带进这思维的另一个方向去,我一下子从猎人的位置掉到猎物的位子去了。那个从来就不肯安分守己一本老实地谋生的男人,怎么会是只哆哆嗦嗦的任宰任割的羔羊呢?我仿佛看到自己站在街口等红绿灯,绿灯一亮正举步过街,却见那部停在斑马线前面的红色雪铁龙突然加足马力向我冲上来,眼看马上要撞上已走在街心的我了,说时迟那时怏,我最后三个大步跳上路肩,气促心跳,手脚哆嗦,而且口干舌燥,不得不从沙发椅起身,到厨房去为自己倒杯冰水。我怎么那么迟钝,没想到他早已发现打匿名电话恐吓他的人是我呢?我站在厨房地板中央,两条腿软绵绵的,他要谋杀我,是没有人会相信的,一个莽撞的汽车驾驶人差一点撞上一个正横穿马路的行人,是城市生活中层出不穷的琐碎细节,怎么就扯上了谋杀案呢?

我又回到客厅,把自己埋入沙发椅里大口喘气。他怎么知道恐吓他的人是我呢?唉!我真是个低能儿,每张送上门来的钞票都先做过记号,那狡猾的家伙不久前开始在百元大钞上保罗·塞尚的眼窝下点了一颗桃花痣,每回顾客付他一张百元大钞,他在把它摊平送入收银机的现金夹层中时,总是多瞄了一眼。也难怪最后一回我过他的收银机时,他会深深打量我的脸,像个资深警探那样,想把我所有的特征都记在脑中,好去比对电脑档案里现有的嫌疑犯的照片,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街头上没用车子活活把我压成肉饼,他的恨意又积压得更多了。你不可能知道一个人会干出什么事来,除非那个人的确去干了。他早就知道恐吓者住在哪里,现在他又知道恐吓者是谁了,也许他在伺机行动。对于他的报复,我可以预测,但能预防吗?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他不再送钱上门了,我也不敢再期望那笔非分之财,只希望我们至此两讫,我不再威胁着要告发他,他也不去追究我曾经对他做过的事。可是他会善罢干休吗?我从来没有想到要把一个法国男人列入令我害怕的事物中,可是经过街头虎口逃生那一节之后,他已窜升到我的恐怖排行榜之首,超过贫困、肥胖、癌症、空难与滤过性病毒了。

那天晚餐过后,我洗了碗碟,抹了厨房地板,又把两大袋垃圾扎好口,坐电梯准备送到地下室的垃圾间去。电梯刚在一楼停好,我推门走出来,就看到一个戴手套及黑色卷边毛线帽、围一条大约两米长大围巾、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眼镜的男人堵在我面前。如果不把眼镜摘下,一般人根本看不出这个人的尊容,但我仍然一眼认出了他,那个专刨墙根的收银员朱利安。

他蛮横地以手势要我走向通往地下室的门,并动手推挤我,使我手中的那两大袋垃圾掉落地板。我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应,他已用他强壮高大的身躯逼我走下螺旋状的阶梯,速度之快,差一点使我摔倒。我们走到阶梯最后两阶时,他伸手从后面把我往地下室一推,直逼我进入摆放着几大口垃圾桶的臭烘烘的小单间里面。这时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解下在脖根与下巴绕了几圈的大围巾,像老鹰抓小鸡那样把我抓过来。我意会到他要干什么,脑袋“嗡”了一声,同时尖叫出声,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脑门。可他没让我叫出第二声,以迅雷之速把那条围巾缠绕在我颈子上,大力将两头收紧、再收紧,要活活把我勒死。我抵死挣扎,可很快丢失了抗争的力气,意识到自己这下完蛋了——

——就在我昏死过去之前,听到有人大力撞开垃圾间的门。朱利安慌忙松了手,把我往一口大垃圾桶后推,转身面对那个闯入者。那是我们的公寓管理员,这个尽责的人每晚临睡前都要巡视一遍整栋大楼的,方才我扔在一楼大门电梯口的那两大袋垃圾使他起了疑心,接着我那声尖叫立即把他引到地下室来,在步下螺旋状阶梯时,他直觉事态非比寻常,摸出了那把他永远随身携带的瑞士刀,弹出了闪着冷光的刀刃,没想到朱利安竟发疯似的扑上去,正好用左心房迎住了它的锋棱。

平心而论,朱利安罪不及于死,他只不过太贪婪,并且在像我这样安分老实的人面前做了错误的示范,让我也一脑袋钻进了钱眼罢了。我抚着心口从沙发椅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眺望不远处“欧商”那栋米白花岗岩镶赭红色砖头的漂亮建筑,心想人们为什么不能过天然恬静的日子,非得染指分外之物与分外之财不可呢?就说朱利安吧,一开始如果他没在收银机上动手脚图谋非分之财,就不会有把柄落在我手中,我就不会打匿名电话恐吓他,他就不必为了封住我的嘴而变本加厉地偷,却又因为害怕事迹败露而不敢放胆去偷,然后在这两难夹击之下被逼着铤而走险,由普通的小偷小摸变成凶相毕露的杀人犯,最后连自己的命也赔上了。再说我吧,首先就不该见色忘我,随后更不该见财起意,但最最不该的是勒索得逞之后食髓知味,欲罢不能,终于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幸亏我们大楼的管理员竟然由一个老太婆变成一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带了一把瑞士刀在身上,否则现在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写下这个富于警世意味的小说了。

为了避免这一切的发生,顶好以后我上“欧商”去,都不打“朱利安”的眼皮子底下经过,免得他对我施行美男计,免得我看穿了他的诡计之后老羞成怒。再说我向来就不喜欢美男子,他们都是些自恋狂、同性恋、手淫犯、小偷、暴民、杀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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