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邹静之 我期望能配得上我的痛苦

2009-03-16杨涵舒

中国新闻周刊 2009年8期
关键词:龙马哈姆雷特新闻周刊

杨涵舒

《操场》作为龙马社成立后排演的第一部话剧,反响不俗。而好的原创剧本最终能给“中空的”中国话剧界带来什么?大家仍在观望

全黑的舞台上打出一束追光,主角出现后是大段的独白,先是对自己,后来是对一个白色的人型道具板。独白的结尾,是象征着自己童年的人型道具板被推落台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话剧《操场》显然有一个并不算吸引人的开头,开演后十分钟,一对情侣悄悄退场。

编剧邹静之对此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操场》也许并不符合一般观众看戏时习惯的逻辑,但不用多想。只要跟随到最后一刻,听到剧中的一个角色“死人”说“你在不知所措地痛苦着”,就会明白《操场》想说什么——“痛苦是它的一点光亮”。

2月26日~3月15日,龙马社成立后的第一部话剧——《操场》在首都剧场上演。

经过五年筹划、2008年底正式注册成立的龙马社,比普通的民间话剧团更加吸引眼球,是因为它聚集了邹静之、刘恒、万方三位国内的“大腕”级编剧。龙马社的成立源于三个人对话剧感到的不满足。他们高调宣称:龙马社的原则是“文本第一”,希望能做出像《哈姆雷特》一样能够长久流传的经典剧本。

《操场》短短2万5千多字的剧本,邹静之写了四年,先后改了11稿。

这是他第四度涉足话剧,他的话剧处女作《我爱桃花》在全国已经演出了200多场。作为电视剧编剧,他的四部《康熙微服私访记》,每一部都在各地电视台攀上收视高峰。“新派古装剧”的另一代表《铁齿铜牙纪晓岚》,他也是编剧之一。《五月槐花香》和电影《千里走单骑》也出自其手。在从事编剧之前,他更早一些的身份是诗人、散文作家。

开演三天后,龙马社社长助理、制作人王明辉告诉记者,《操场》已经“一票难求”。而好的原创剧本最终能给“中空的”中国话剧界带来什么?大家都在观望。

从一开始就成段出现的意识流式的心理独白和对白,除了前方的杂草,舞台布景外相当空荡,暗淡的灯光,《操场》的气氛从开始就显得压抑而严肃。

尽管在时间和逻辑上颇为跳跃,邹静之仍然认为,这部戏在结构上很传统。插入的第一个片段里:老迟带的女研究生手捧论文开始答辩,深红色背景板前面,只展示出轮廓的答辩委员会成员们交头接耳,发出猥琐而怪异的嬉笑。

《操场》里并没有太多夸张的动作表演,充满连篇累牍的心理独白、对话和讲述,这无疑有些枯燥。导演徐昂却赋予了它一丝流动的气息。场景转换、道具改变时,七八名身着黑紧身衣的“龙套”直接登上舞台搬动铁架子、路灯,送上需要的电砂轮、鲜花束……他们的颜色与暗色布景几乎融为一体,却给略显沉闷的舞台上增加了一点活泼。

这样的安排令邹静之十分兴奋:“像古希腊的喜剧和中国古典戏剧一样,增添了一种很质朴的趣味。”他觉得,话剧是一种比电视和电影都更自由的表达方式,不应该受到表现手法的局限。话剧该像中国的古典戏剧《西蜀梦》《牡丹亭》等一样,关羽和张飞死后在去西蜀的路上相逢、杜丽娘梦中结识千里之外的书生……这些看似荒诞不可能的情节,却充满着自由丰富的想象。

所以西口洪出现在操场的看台上,开始向老迟讲述一段自己的经历——如何遇到一个捡东西吃的女大学生,如何不辞辛苦地供养了她三年,如何在三年后迎来她的唯一一次靠近,如何受到她绝情的打击——捶胸顿足、不堪回首。舞台后面,一个身材“小一号”的西口洪表演着他正在讲述的情节。很像是影视剧中的替身演员,给压抑的故事营造出一种奇特的喜剧效果。大的反转出现在最后崔傻子的揭露:“都是假的!你信啦?!”于是轻易被欺骗的老迟茫然无措。

对有些认为《操场》没故事、没人物冲突的批评,邹静之不以为然:“其实这戏有很大的冲突,但不是情节的冲突,是思想的冲突。《哈姆雷特》的迷人,就在于这种思想上的冲突、挣扎、无法决断。”

《操场》里展示一些邹静之认为的知识分子的弱点、认为自己的思索和痛苦高于一切,却连身边不远处死去的人都不愿看一眼;听到妓女世故的人生哲学,就轻佻地大肆赞美……“老迟这样的知识分子实际很脆弱,被世俗‘忽悠得一碰就倒,‘忽悠变成了一种社会接受的生存技能和方式。”

邹说这部剧的主题是“自我批判”,“很多人觉得痛苦挺可笑的,”邹静之慢慢说,带着他独有的抑扬顿挫的语气。但在他看来,知识分子的痛苦,是薪火和光亮。

可痛苦是否高于现实,在他的描述中成为一种悖论。

直到演出结束,尽管剧场里几次触发微笑,但气氛沉寂。直到最后一束追光暗下,才爆发了全场唯一一次经久不息的掌声。

“我不希望做出了门很快忘掉的话剧”

中国新闻周刊:有位女观众对我说,看完《操场》,她在回家的车上哭了半个小时。对于自己的话剧,你希望得到观众什么样的反响?

邹静之:网上有些戏迷说,看了《操场》回家以后,24个小时还没走出去。我一直探求的就是这种剧场外的效果。我曾经看了以色列的《安魂曲》,出来后自己走了五里地,走不出来,从心里赞美它。

我不希望做只是剧场内有效果,出了门很快就忘掉的话剧。像小品那样的表演,看着挺高兴的,把脑袋空一空、倒一倒,也是挺好的。但是这不能满足我对话剧的要求。我希望有会心,有触动。

中国新闻周刊:在创作剧本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观众会是什么样一群人?是知识分子吗?

邹静之:我写戏的时候,从来不这样想,甚至写电视剧也不这样想。我觉得创作在一浇胸中块垒的同时也浇了别人胸中的块垒,不是只浇我啊!你写时不掏心窝子,看的时候人家能掏心窝子?!

痛苦好像不是一个自己能说出来的词。我觉得痛苦是薪火,是人心的光亮。陀斯妥耶夫说过“我期望能配得上我的痛苦”。

中国新闻周刊:你反复提到“痛苦”,痛苦和悲悯是你话剧的精髓吗?

邹静之:不是所有的话剧都需要表现痛苦和悲悯,但是《哈姆雷特》之所以能够穿透四百年,就是有矛盾、有痛苦。

哈姆雷特说:“如果我杀了他,天堂的门立刻向我打开了”,他是高贵的,不会做在剑尖上抹药,给酒下毒这种事情,所以他才痛苦,在他身上痛苦就成为一种很精神的东西。或者一个活着的状态。

“创作要考虑票房,只能往俗了走”

中国新闻周刊:龙马社成立时说,希望能够创作可以流传长久的剧本。你认为好剧本是好话剧的核心吗?

邹静之:当然是。《哈姆雷特》在全世界可能有上千个不同的表演版本,但它凭什么穿透几百年还能来到你的面前,就是有经典的剧本。

中国新闻周刊:好的剧本是什么标准?

邹静之:(好剧本)我还没想好。有人说《操场》的喜怒哀乐安排得特别好,有人说不好,前边太闷了。他是从技术上在评价这些,我只是一个努力想表达自己内心的人,如果能准确地表现你想说的,而这想说的又极为有意义,就是好剧本——我还是不知道。

中国新闻周刊:林兆华的《哈姆雷特1990》和田沁鑫的《红玫瑰白玫瑰》剧本都很经典,但是在北京和外地票房都不好,是不是好剧本也无法保证话剧成功?

邹静之:不能把所有东西都按票房来衡量,创作要考虑票房的话,那只能跟着钱走了。许多后来成为经典的剧本最初也未必有好的票房。

话剧如果都像二人转这样受欢迎,当然是好现象,但也是值得怀疑的。

让观众也思考,难道不是一种娱乐吗?佛家说“欢喜”,就是觉悟后的欢乐。那样的戏也有人喜欢,但我喜欢这样的,或者慢慢也会有人喜欢这样的,或者有人觉得这样的不该消失,这些都不会影响我对创作的信心。

中国新闻周刊:《操场》的题材和表现风格会是龙马社接下来创作的一种代表吗?

邹静之:龙马社的成立,就是三个爱话剧的人经常会在剧院遇到聊一些剧的作家朋友的一个组合。我们三个人的风格不一样,也没有说一定要统一,创作是自由的。龙马社对剧本风格没有任何限制,但一定是文学的。

龙马社也好,我自己也好,下一部剧像不像《操场》都有可能。我只想做我自己喜欢的话剧。

猜你喜欢

龙马哈姆雷特新闻周刊
龙马春风、忠义千秋
“龙马”巡游
表演哈姆雷特的经历
对表演《哈姆雷特》的不同看法
哈姆雷特延宕问题再思考
旅行的没落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吧
你为什么要学会拒绝
论《哈姆雷特》中良心的分量
新媒体时期女性新闻周刊的发展之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