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

1993年10月,一支由铁木尔·达瓦买提担任中方名誉主席、英国前首相希思和菲力浦亲王担任英方名誉主席的中英联合探险队,徒步穿越了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引起世界各地新闻媒介的极大关注,被世人称为“勇敢者的行动”。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刚成立两个月之际,人民解放军数千名官兵,就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留下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选择“死路”

1949年,人民解放军重兵逼近新疆。伊犁、塔城、阿山三区的民族军也积极展开攻势,牵制蒋军。9月25日和26日,国民党新疆警备总司令陶峙岳将军和国民党新疆省政府主席鲍尔汉,接受我党的和平条款,先后通电起义,声明脱离国民党反动政府。逃往国外的反动将领不甘心失败,在西方敌特的协助下,开始了疯狂的破坏活动。他们策动少数部队叛乱,焚烧民房抢劫财物、奸淫妇女、杀害进步人士。我军只得提前火速进疆。

人民解放军一路势如破竹。当行进至南疆阿克苏时,得到紧急情报:西陲重镇和田的中外反动势力,正在策动大规模武装暴乱,形势十分危急。

当时进兵有三条路线:一是沿公路经喀什、莎车到和田;另一条是过巴楚,顺叶尔羌河到莎车,再转向和田;第三条堪称“死路”——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直取和田。当时我军没有汽车,只能徒步行军。走前两条路,沿途有人有水,路况也好,但要绕五六百里,途中还很可能遇到阻击。经讨论,我军首长制订了一个大胆计划:数千人马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走“死路”,出奇兵,在对方动手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

寻找向导

塔克拉玛干沙漠在塔里木盆地中央,东西长1000多公里,南北宽400多公里,相当于3个浙江省。在世界最著名的流动沙漠中,仅次于非洲的撒哈拉沙漠。这里是人们谈虎色变的不毛之地,就连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当地人,也很少到过沙漠腹地。

部队一边准备弹药、燃料、饮水,一边组织人员寻访向导。好不容易找到两名“老沙漠”,可听说带路,都连连摇头。原因是他们仅进去过二三百公里,况且大漠中时常风沙滚动,遮天蔽日,根本无法分辨当年走过的路线,自己死了是小事,数千将士的生命可捏在向导一人手里呀!

最后,他俩推荐了一位在地摊上卖“皮加克”(刀子)的维吾尔族向导。此人是和田人,在大漠边上住了50余年。据说他曾在叶尔羌河与和田河之间的大沙漠里,为一个外国探险队当过向导,熟悉大漠中的路线和恐怖的沙暴规律。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总算找到了这位叫阿卜都拉的老人。听说要穿越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老人的脸“唰”地变白了。他说10年前因生活所迫,他曾为瑞典探险队带路,到大漠腹地的古城堡里寻宝,走不到一天就碰到一群黑色的食肉蚁,铺天盖地向他们袭来。这种小蚂蚁凶残异常,它能嗅出人味并火速召集同类,全线出击。阿卜都拉亲眼看到一位大汉和两峰骆驼,被活活吞噬,第二天只剩一堆白骨。多亏他们丢弃笨重物资仓皇逃走才拣了条命。

这里还有杀人越货的驴帮,野蛮、凶残、杀人如宰羊,常常将人头砍下,放在大火上烧焦⋯⋯

更可怕的是古河道中饿得濒于绝境的野狼群,成群结队,一旦发现人类就拼死捕食,绝对不知道恐惧。

15名探险队员在进入沙漠的第4天,还没到“死海”中央,就只剩下他和队长考克斯两人。探险队长说什么也不去寻宝了。最后一人仅穿一条裤子,爬到叶尔羌河畔才被人救起。

可是当听部队干部讲完和田的紧急情况后,阿卜都拉又激动了。他说即使拼上这把老骨头,也要给解放军带路,早日消灭那些魔鬼。

陷入绝境

1949年12月5日,人类首次征服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大进军开始了。数千人马在齐膝深的沙中艰难地跋涉着,地上到处是黑压压的士兵。

茫茫沙海天地相连,既没有道路又分不清东西南北,稍有不慎就会丢失人马。尤其是夜行军,大队人马一不小心就会偏离侦察排探明的路线,走向沙暴“汹涌”的死亡地带。后来他们想个办法,让前卫部队边走边用路边的人骨、驼骨和木柴点燃篝火,隔一段点一堆,队伍朝有火光的方向前进。

在沙漠中行军最容易毁鞋,第4天,就有不少人鞋子“大开口”,只得用破布缠住脚,有的干脆赤脚奔走。不久,双脚被沙砾磨得血肉模糊⋯⋯

第9天,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部队的饮用水全部用尽。整整走了12个小时,他们没找到一滴水,官兵嘴唇干裂得渗出了血。因极度干渴,不少人还得了一种怪病:满身黑疙瘩,皮肤发青,不停地痉挛,有的已经昏死过去,处境十分危险。将士们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老向导身上,因为他曾走过这条路。

阿卜都拉用鞭子一指说:“快走吧,我记得前面有个水潭,早年我在那里停过,只不过水不好喝罢了!”黑压压的大军挣扎着继续前进,毕竟有了一线生的希望。可是赶到那地方一看,众人大吃一惊:记忆中的古河道中的一个积水潭,已经干涸得连点湿土都没有了!老人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抓住自己的头发大哭起来。几个身体强壮的侦察兵,赶忙抡锹拼命往下挖,恨不得挖穿这个水潭,谁知越挖沙土越干⋯⋯

官兵陷入干渴的绝境中,越来越多的人瘫倒在大漠上,有的在挣扎着写遗书,想给家人留下最后几句话。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雷声隆隆,黑云压顶。真是苍天有眼,懂点气象常识的人知道,大漠上出现怪事:要下雨了!

指战员欣喜若狂,赶忙取出碗、饭盆等,等着老天赐给他们的救命甘露。将士们眼巴巴凝视着密密麻麻的雨滴从云层里落下来,奇怪的是却接不到一滴水。原来还没有等雨水降落到地面,就被极其干热的空气蒸发光了,眼看数千将士要被大沙漠活活吞噬。

这时,上级下达紧急命令:宰杀骆驼和战马,饮血止渴!不少人抱着马脖子失声痛哭,这是他们患难与共的朋友哇!可是大自然毕竟太残酷了,为了活下来早日解放和田,指战员们不得不亲手杀掉心爱的坐骑。昏倒的官兵终于爬起来了。

勇士乘风去

第10天,脱险的官兵又遇到了可怕的大沙暴。只见荒漠上黄沙横飞,到处是一片刺耳的呼啸声。一座座小山似的沙丘,转眼间被搬得无影无踪。剩下的马匹和毛驴在黑暗中惊逃,骆驼野性发作,卧倒在地上发出恐惧的吼叫。

有人建议到避风的洼处躲一下,等风沙小一些再走。团首长赶忙通过电台向师部请示。师部指示:情况紧急,不能停留!部队只好继续前进。风沙打得人睁不开眼,站不稳脚,将士们就手挽手一寸寸向前移动,尤其是肩扛迫击炮和无后坐力炮的重火器分队,前进更加困难,整整1小时,他们才开进500米。不久,官兵吃惊地发现,原来准备休息的地方,竟被风沙卷起一座座硕大的沙山。失散的马匹到此被狂风抛起来,甩出去,最后全被掩埋。倘若当时在此避风,后果不堪设想。

忽然,后卫收容队里传出一阵哭声,老排长李明失踪了。这位在解放兰州战役中一人击毙60多名敌人的勇士,曾屡立战功。他是拄着红柳棍掉队后被风沙掩埋的。等战友们冒死把他扒出来时,猛士已永远闭上了眼睛,干瘦的身躯瑟瑟抖动,似乎随时会乘风而去。

为防止食肉蚁的侵袭,大家抬着他冲出“风库”后,挖了一个5米深的坑,将其掩埋了。本应为烈士立块墓碑,可是除人外几乎一切都被风沙吞噬了。将士们只好含泪给他堆了个硕大的沙坟。

第12天,大军历尽艰辛总算走出“死亡之海”,到达有水有柴的西尔库勒。至此,他们已徒步行军1500多里。在人民解放军历史上首次成功地穿越了塔克拉玛干沙漠,创全军沙漠行军纪录,一直保持到今天。

“死亡之海”里忽然冒出一支大军,大出叛乱分子的意料,其反动武装顷刻土崩瓦解。

这支英雄部队胜利到达和田的第3天,就收到王震将军和第一野战军首长的嘉奖电报:你们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创造了史无前例的进军纪录!

世界各大报纸、通讯社对这次大进军都迅速作出报道。一时,勇士们的壮举震惊了整个世界。

选自《军事史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