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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的意味(四题)

2009-03-14张抗抗

海燕 2009年3期
关键词:宗璞魅力美丽

张抗抗 当代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分界线》《隐形旅伴》《赤彤丹朱》《情爱画廊》《作女》等;中短篇小说集《淡淡的晨雾》《北极光》《夏》《爱的权利》《白罂粟》等;散文随笔集《橄榄》《牡丹的拒绝》等,以及《张抗抗代表作》《张抗抗自选集》《张抗抗儿童文学作品选》等。作品多次获国家大奖,具有广泛的社会影响。

大雅古仪

古仪的这一本新画册,是她多年来的精品集锦。

一阵幽雅闲逸的江南雾气,从纸页上冉冉升起,又洇洇淡淡地弥散开去。水雾散尽的庭院檐下,亭亭玉立着一位抚箫的女子;雨后的芭蕉树前,一位抱琴低吟的夫人独自端坐。膝下的石阶与身后的叶片,仍留着湿漉漉的水迹。她们的裙衫和面庞因而显得有些模糊,在袅袅的乐声中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悠远的怀旧气息和东方情调。

我看到许多美丽的女人,从古代的醺风中娉婷走来。她们款款移步,穿过斑驳的历史长廊,每一扇窗棂映出的倩影都是一个历史断面:从巫山神话至红楼梦境,由深宅大院而乡野荷塘。她们卸下楚地女神的布衣宽袍,换上东汉貂蝉的曳地长裙;千年后的月光下,锦缎旗袍以更为端庄的姿态出场,每一道搭襻和袖口滚边,都在诉说着女人的心事。太阳出来时,采桑撷莲的村姑们那一身蜡染的花布衫,让田野的风光都黯淡下去了。一群蜂蝶轻灵地缠绕着女人的发髻鬓角,似能听见嗡嗡嘤嘤欢快的闹忙声。

这是一部关于女人的画集。民族民俗民间的中国女人,在古仪笔下,画中的女人均被赋予了典雅与华贵的品性。也许,那些极端的女权主义者,也会因此发现“自己”内心的柔情,并被画中女人温婉的外表所透射的无邪之美所震惊。

古仪自幼习画,“文革”前考入中国美术学院附中,现为杭州画院副院长。经过多年沉心潜气的修炼,中国画洒脱的水墨写意和精致的工笔技法,彼此已融合得天衣无缝。画风的整体印象,有如巨大的苍穹之下悬浮涌动的云层,被奇妙的阳光从背后一根根一线线勾勒出清晰的边际,或是被黑暗中掠过的闪电瞬息照亮。然而,无论是画中传统的大家闺秀还是娇艳怡人的风情女子,都悄然传递出浓重的文化气韵和别具个人风格的女性情致。

古仪用色,多是柔和沉着的中间色调,虚虚淡淡地化开去,看似不肯定不经意的随和,却自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准确和精巧。暖色是温馨的,向外漫溢着优雅与祥和;冷色有梦幻的意蕴,藏着几分戏谑和迷思;冷暖相间的自然风月,则更多些安逸与寂静。画面若是留白,流动着的空气几近透明;悠长低回的箫笛声声,在朦胧的鹅黄朱红青灰银紫色上如烟缭绕,那样的含蓄收敛干净,是真正赏心悦目的颜色。观者的目光仅仅只停留于画上的色调,就已被置于大雅如诗的韵致和氛围中了。

古仪塑人,女子的造型个个生动并富于情趣。静坐者娴淑、伫立者飘逸。一颦一笑、一静一动,纤手细颈腰肢发髻都在浅吟低唱,群裾腕袖流云生风。古仪构图擅长以背景衬人,一个女子一道风景,那风景定是只为女子一人所设——洛神来自茫茫的洛水深处,采莲女的小船淹没在硕大的荷叶里,品茶的女子身后,墙上的茶壶与袅袅茶香融为一体,花格窗棂假山影壁的深深庭院,问春在何处……那些水墨隐淡的写意,似在若有若无之间;女人服饰上精美的花纹,却是一笔笔雕刻般的精工细作;更爱古仪所绘女人服饰或人物背景上的花卉,牡丹华贵、芙蓉俏丽、昙花冷傲、梅花高洁、杏花烂漫、海棠热烈……采尽人间百花,把世上最美丽的花朵,都移植到女人的衣衫上了。无论虚拟还是写实,滴墨点彩中都伸展着艺术的花蕊。

古仪画中的女子,面孔通常并不漂亮,大多带一点夸张的憨气,任是拈棋读书、观鱼赏春,神态中总有童稚的拙朴与天真,一个个清纯可爱,惹得观者一心想过画中女人那般悠然自得无忧无虑的人生。古仪塑人,美而不媚,审美品位就在这一字之差。

其实古仪最擅点睛。整幅的朦胧或是隐晦,只一点恰到好处的亮色,画面便豁然开朗了。女人的裙衫布衣上,只须在花蕊中缀一点浅浅的银粉,月光来了,雪花飘了,梨花开了,雾气散了,女人由矜持变得活泼、由沉稳变得洒脱。还有金色,本是忌讳的,用不妥便俗艳了,但古仪却是独辟蹊径,画中的裙袍衫裘腰带头饰,常用金色“绣”出,惜墨如金,镶嵌那么一星半点,女人忽然就闪烁起来,眉眼像是太阳从云中钻出,刹那间亮得晃眼,女人顿时变得神采奕然,更添了几分灵气。古仪奇巧的“点金术”,用重彩为女人点睛,美目盼兮——美目烁金。

作为一位热爱艺术的赏画者,纵观细读古仪画册,可知古仪的艺术素养来源丰富,博采中西画水墨水彩水粉之长,广纳风俗图案壁画布艺之精要,以女性画家独特的艺术造诣,抵达中国画唯美、纯美、空灵的精神境界。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之诗——来自灵魂深处的女性自觉,勾画出如此自然天成的女性画卷。

曾经写过一篇名为《悦人与悦己》的随笔,谈到女性自觉首先表现为女性的“悦己”意识。在古仪的画中,我们欣喜地看到,几乎所有的女性人物形象,都是在女性眼光下“我看”——“看我”的记述,而非男性视角下带有观赏性的“被看”。古仪描绘的女性之美,没有夸饰矫情之感,而是从女人内心滴滴泉涌的自我珍惜与珍重;古仪创造的女性之美,呈现出一种“自赏”之美,怡然自得的性情之美、气质神态之美;那是画家心灵镜像中自我认识的审视与折射,也是内心情感的真实表露,体现了现代女性追求自由与自立的价值理念。

与“现实生活”的距离感以及疏离感,是古仪绘画创作的另一艺术特色。古仪笔下的女性来自远方、来自古代、来自历史、来自书卷。她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玩味着那些被男性社会所漠视的细微情趣,与琐碎庸常的“日常生活”若即若离。画面的情境既是“过去时”也是“未来时”,这一个“未来”,是女人在画中才能实现的关于尊严的梦想。这样的女人心里是充满爱意的,不是被人“所用”,而是“爱人”和被人“所爱”的。于是,女人的浪漫心思和博大胸怀,不再被那狭小的庭院空间所束缚,它超越了时空的局限,让女性精神以拒绝俗世的姿态得以飞升。

黑格尔认为:“我们可以把那种和悦的静穆和福气,那种对自己的自足自乐情况的自我欣赏,作为理想的基本特征而摆在最高峰。理想的艺术形象就像一个有福气的神一样站在我们面前”。这段话可看作是对古仪创作的别样解读。古仪画中的女性形象多处静态,那是一种来自心灵的安宁,矜贵持重,闲适恬淡,任何多余的肢体语言都会破坏了画面上女人的无声之美。喧哗易而无声难,女人在画上默然无语,却从“无声”中传递出女人内心的欢喜欣悦——有力量承受生命所有的欢乐与苦痛,那样的女人才是有福的。

因此,古仪的绘画语言风格,可用王国维所说的“古雅”之风加以概括。大雅古仪,心仪纯美,天生一个风清月朗的西湖快乐女神,所以她笔下的山鬼也娇嗔、贵妃少霸气、昭君无怨恨。古仪以她对人世的宽容、对物欲的淡泊,对爱与美的虔诚,一笔一笔勾勒着自己的艺术宫殿。因而近年来多次在国际上获奖,作品被多家画廊和博物馆收藏。

和悦静穆、纯净和谐——是人生亦是艺术的境界。大雅古仪,风雅绝伦。

内外兼修

这些天,读到了张晓梅女士《修炼魅力女人》一书。引发我一些思绪。

“魅力”与“美丽”在电脑的各种中文输入系统中,多为同音词组。但是,“美丽”与“魅力”的词意指向,却大相径庭。一般情况下,“美丽”多指外形,而“魅力”却是一种内在的品格,如影随形、含而不露。大多数时候,我们能够一眼看见谁谁光彩照人的“美丽”;而在任何情况下,我们虽然能感觉到某个人身上强烈散发出女性的“魅力”,却不能直接看见那些“魅力”究竟是什么。那种看不见说不出的“魅力”,其实才是真正的“美丽”。

也可以说,这些看不见的“美丽”,其实就是魅力呵。

美丽的女人,不一定就是有魅力的女人。

有魅力的女人,其实真不一定个个美丽的女人。

“美丽”与“魅力”的根本差别,究竟在哪里呢?——也许,就是张晓梅的书,想要告诉和回答我们的。

她知道我们每个做女人的人,都关心着“美丽”与“魅力”这两个永恒的“课题”。而男人们理想中的女人,永远都是既美丽而又充满魅力。

美丽和魅力,真是我们女人心中永远的痛和梦。痛并梦着。

我想起了自己作品中对女性魅力的描述和理解。

一个竞争激烈的时代,审美趋势表现为张扬、外露、蓬勃、独立的特性;况且,人的本性喜新厌旧,都希望表现出“新异”来吸引公众的关注;再则,市场经济和商业时代,更需要不断制造新的热点。最重要的是,一个相对开放的社会,女性获得了较大的活动空间,有了审美选择的自由,女性首先要“扬弃”的就是以前的社会审美规范强加于女性的标准。而希望通过改变自己来影响周边环境,从而使自己得到更多的自由。

在我的长篇小说《作女》里,女主人公卓尔出场,T恤短裤乱发,“眼睛小了点,眉毛淡了点,鼻子塌了点,嘴巴扁了点,那五官拆开来看,哪个局部都有极大缺陷……”卓尔的女友陶桃“始终不太理解,这么多年,她怎么也看不出作为女人的卓尔,魅力究竟在哪里。”我从一开始就没把卓尔塑造成一个“美丽可爱”的形象,因为“作女”有时候就是有点让人讨厌的,恰恰因“讨厌”才引起我的思考和重视。

其实,我早已“扬弃”了所谓“完美女性”的理想。完美就是最大的不完美。事实上,世界上也不可能有完美的女性。我的长篇小说《情爱画廊》中的水虹,是个美丽聪慧的女人,但她“背叛”了丈夫,用传统的道德标准衡量,恐怕是最大的不完美。

现代审美标准正在发生变化,恰恰由于变化而产生美。个性比美貌更吸引人,说明年轻人的偶像不是盲目产生的,必然有其选择的必然性在内。这点很让我欣慰。青春是一个叛逆的年龄,青春拒绝“复制”。青春不“颠覆”传统,更待何时?当然,这种“颠覆”有时候是“修订”,有时候是“剪切”,有时候是“清除”,有时候则是“替代”了。审美标准的变化,犹如北方冷空气与南方暖湿气流相遇,必然电闪雷鸣甚至突降冰雹。

写出《修炼魅力女人》这部二十多万字的书稿的,是一位充满智慧和生活情趣、并具有丰富的人生阅历的成熟女性。她以一个中国女人的“巧目盼兮”的眼光,和“冰雪聪明”的心灵,寻找和探索着这个时代中国女性之美——

漂亮的脸蛋、端庄的五官、标准的三围身材、秀发美腿、冰肌雪肤……美女之美,沉鱼落雁、羞花闭月,但古往今来,哪位美女能至极限能予穷尽?

除了美貌,还有服饰?首饰?发型?化妆?一俊可遮百丑?物质女人、消费女人,巨额资金打造的美女,只活在她的美丽中被人欣赏;岁月流逝,看着美丽的身体一天天衰老萎靡下去,没有比美丽的消逝更让人心碎;如此的美丽,是另一种残酷。

如果说美丽的女性是天生的,(暂且不算人造美女)那么,魅力女人,却凭藉后天修炼而成。行为举止、言谈话语、神情心态,才是女人的秘密武器?

若是心中有一份恒久悲悯的大爱;若是心里有一股坦荡善良的真气——我想,那应当是魅力女人最基本的底色罢。虚情和妖媚,或许有蛊惑一时的短暂魅力,终究是没有依托和支撑的。

《修炼魅力女人》——如果你仅仅理解为这是一本告诉你如何穿着打扮的书,那么你将继续远离“魅力”。如果你仅仅理解为这是一本告诉你如何赢得美丽并因此征服男性的书,那么你仍然缺乏“魅力”。拥有丰富知识却不解风情的女人没有魅力,叱咤风云而不懂得生活情调的女人没有魅力。魅力是女人的综合指数,是从女人的身体内部和心的深处自然而然涌动、喷发、流露出来的一种气韵。

魅力女人,将健康地老去、优雅地老去。甚至,她的心,永远不老,甚至越来越有魅力。

渴望充满魅力的女人们,我透露张晓梅的秘笈给你们:内外兼修。

棋逢对手

山飒,对于中国读者来说,是个有点儿陌生的名字,因为《围棋少女》是她首次被译成中文并在中国出版的长篇小说;但也许会有人对阎妮那个名字有印象——那个十几岁就在国内出版了好几种诗集和散文集的女孩儿。多年前我在北京阎纯德教授家中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笑容甜甜的小姑娘。阎妮在高中毕业后即赴法留学,在法国旅居多年后,她开始尝试用法文写作。第一部法文长篇小说出版后,获得了龚古尔处女作奖、法兰西学院奖。十几年过去了,阎妮就像一只从蛹中飞出的蝴蝶,在法文与中文、欧洲与亚洲偌大的天空中翩翩起舞。阎妮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长大了的阎妮变成了小说家山飒。(shan sa)

心里一直希望能读到阎妮的小说。终于,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围棋少女》的中文版,在今夏一个燠闷的日子,为我们带来了一阵凉爽的清风。

在法国,山飒的法文小说《围棋少女》,已成为二〇〇一年~二〇〇二年最畅销的小说之一,并摘取了中学生龚古尔奖桂冠,该书已被译成十七种文字。这个能娴熟优美地运用法文写作并融入西方社会的女孩,我们能感知她的才华、想象她的聪慧,但却无法知道在她的双语写作之路上,曾洒下了多少艰辛的汗水和泪水。中文版《围棋少女》的语言文字经山飒本人润色,在原汁原味的中国故事的中文叙述中,隐含着西方现代小说的意蕴。山飒游刃有余地穿行其间,中西方双重文化背景给予了她丰富的营养。

《围棋少女》的故事背景取自中国三十年代,东三省沦陷时期的某个城市,一个日本青年军官与一个中国少女,在“千风广场”刻有棋盘的石桌前相遇,对于围棋的痴迷使他们互相产生兴趣。围棋成为一种文化与和平的象征性代码,在彼此的心灵深处相通相融,继而激发起朦胧的爱欲。但超越了种族、阶级与政治的爱情,却仍被无法超越的战争障碍所阻。在小说结尾,日本男子为了让少女免遭日本兵的侮辱,亲手杀死了少女而后自杀。这一从未得到过表达的爱情,最终只能以死亡的方式得以实现。

阎妮笔下的爱情带有凄婉而绝望的品质,整部小说的人物与语言,始终被置于一种冷峻严酷残忍的氛围之中,流畅的文字却留下沉重的阅读痛感。单纯的故事中穿插着战争时期的女性生活状态、年青的抗日分子的地下活动和悲壮的牺牲。由于日本间谍和中国少女这两个完全“对立”的人物关系,便赋予了“棋逢对手”另一种含义。小说从“围棋”这个极小的平台,描述并折射出那个时代、以及人类的终极悲哀。如此奇巧精美的构思和感人至深的叙述,可谓女性写作之上品。

山飒擅用场景、行为与心理刻画人物,精致而洗练的短章、诗化的语言、人物的叙述角度不断切换的二元结构,宛若电影镜头一组组交叉连接,具有弹性节奏。黑白分明的棋子,在故事中已不仅仅是道具,而是一种意象:中国少女与日本军官,各自每走的一步棋,都曾试图将对方围困。但双方都没能走赢那盘棋,被围困的最终却是没有出路的爱情。焦虑的男子与神秘的少女,孰黑孰白?孰是孰非?棋错半步、落子不悔——山飒将围棋的棋道棋理演化成一次小说的文体实验,细细品味真是妙趣横生。小说中的人物,如同对立又依存的棋子一般,只在棋盘上狡黠地无声的移动,让人明白感受爱情和表达爱情都不需要语言。

最后要说,山飒在该书中成功地塑造了那个复杂的青年日本间谍,他在军国主义教育下,满脑子狂热的报国理想,但内心又充满柔情与怜悯、对和平生活本能的渴望。爱情既能滋生仇恨也能化解仇恨——爱情的表述在山飒笔下抵达了人性的深度。正是由于这种纵横交错的双视角,而非绝对的女性视角,山飒的小说让我们看到女性写作的宽广前景。

宗璞先生的韧性写作

二〇〇七年,是宗璞先生诞辰八十周年、从事文学创作六十周年、《红豆》发表五十周年、《南渡记》出版二十周年。

宗璞先生六十年的文学成就,得到文学界的高度评价与赞誉,是中国当代文学中能够留于后世的成果。

我读宗璞,更多地见到其中的韧性品质。

我所说的韧性,是从烽火硝烟的战争年代到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之间;取材于大学校园和宁静的书香庭院之间;生成于时代大格局、大气派和日常生活、个人价值之间;搭建于中国文学传统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精华的桥梁之间;介于知识分子的硬骨刚性与女性柔情之间,犹如骨肉间的韧带一般,不折不挠、不离不弃的精神气质。

宗璞先生作品的文字功底深厚,融汇中西学养,纯净柔美,却从不滞于柔弱婉约的唯美,而是有厚重的思想内容作为语言的“筋”,可反复咀嚼,嚼出生活的甘甜,也嚼出命运的苦涩。如同生命力顽强的“野葫芦”,“三生石”,她的语言风格,其中重要的美学特质之一,是韧性之美。

宗璞先生的创作,多年来着力表现知识分子生活,校园虽小,人类的内观世界可以无限之大。在她的作品中,始终可见其对社会的批判,对人性的剖析,对人格力量的褒扬。她从不回避社会矛盾,从未停止过思考,她内心深切鲜明的爱憎,以文学的方式,曲折含蓄地得以传达,其中潜藏着她的人文关怀和思想追求,并至今默默持守。宗璞先生内心的道义担当,使她写作之路,成为文学的韧性之旅。

宗璞先生六十年的创作,悠长博大。新时期以来,如《我是谁》等一组娴熟运用现代主义创作手法的小说,为文学和读者带来了新鲜活力。《南渡记》《东藏记》中精美的古典诗词功底令人钦羡。她的长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童话等多种文体,所展现的灿烂多姿的文学景观,足见其作品的宽广与丰富。漫长岁月里,她所获得的艺术成就,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是具有自身保鲜机能的韧性果实。

综观宗璞先生的八十年人生,虽然出生于书香大家,自幼接受优质教育,可谓衣食无忧,但童年少年时代的战乱、成年后的各种政治运动;晚之将至,又遭逢冯老先生和爱人仲德先生的相继辞世;多年病痛的折磨,使她除了头脑思维清晰,手臂眼睛耳朵都有各种挂碍,却仍然笔耕不辍。仅从身体来说,以如此血肉之躯研墨,需要何等坚韧的性格、意志、毅力支持。

宗璞先生的性情看似平和淡泊,内里却充满生活的激情和爱心。她的心态始终年轻鲜活,无论对于自然、家庭、友人,还是中国的社会现实和文学现状,都保持了高度的敏感和关注。她是一个富有生活情趣、与时俱进的人。正由于情感的充实饱满、由于她身体的所有感官都如此富于韧性,并善于接收外部世界信息,所以她笔下的故事、人物和语感,总也不会衰老。

以韧的个性赞颂韧的品性。以韧性的文字,书写韧性的人类精神。

宗璞先生是一本羊皮纸做的韧性大书,怎样翻阅,都不会被磨损。

责任编辑︱曲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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