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继论

入秋的乡下显得有些萧条与落寞。田埂、山地、荒坡、沟谷里的许多杂草已经失却了葱茏的本色，尽显出枯黄与憔悴。此刻，唯有那簇簇相拥着的野菊花，一色的金黄，浓郁的香气。记得那年，我读初三。黄老师任教我的化学，他也就在那年刚从学校毕业被分配到这个偏僻边远的小乡村。他是个腼腆稚气、话不多的小伙子，他的第一节课紧张得把脸涨得通红通红的，感觉浑身不自在似的。

9月10日，是全天下教师的节日。而他的第一个教师节没有掌声、鲜花和祝福，甚至学校四周的宣传标语也找不着一条，气氛很冷清，也许在这里的老师都已经习惯了这样。

以前，学校都有晚自修。由于学校没有学生宿舍，我们上完了课一路结伴回家。黄老师听说我回去途中要独自摸黑走过一段僻静的山路，就利用教师节休息的时间连忙腾出自己的办公室给我当宿舍，而自己却蜷着跟另外一位老师挤在一起。白日里，他时常领着我们沿着软软的花径，来到这菊黄稻香的山间，席地而坐，谈理想，聊学习……晚上，他教会了我们如何用山上采摘来的树叶做植物标本。虽然初三的学习是紧张繁忙的，但那段时间却是让我终生难忘的。校园里，时常回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也撒播了童年美好的回忆。

这些年，学校里的老师一拨一拨地来了又去，只有黄老师依旧坚守着那份执著，在粉尘间默默地耕耘着自己的三尺讲台。犹如这野菊花，见证了教育的变迁，也目送着将山里的孩子送到山外。更让我想不到的是，自己竟也稀里糊涂地受黄老师的影响选择了师范学校。再后来，我成了他的“同室”，这时的他脸上明显多了几丝皱纹，多了几分沧桑感。

橘黄灯下，一想到明天又是一年的教师节了，我对黄老师的一丝愧疚感也爬上心头。

“嘀……嘀……”QQ声响起，我的思绪也回到了眼前。打开QQ，一行“老师，节日快乐”跳了出来。邮箱里也有学生发来的电子贺卡。随着，手机上祝福的短消息又来了。之后手机响了，一看，陌生的号码，接了，没任何声响，我正想按掉，手机里却响起了一阵齐声的祝福：老师，节日快乐！

最后一个说：“老师，晚上你们来看我！哦，不，我们来看你！哈哈，看我激动成这样！”

他们曾经都是我的学生，每年的教师节都会想起我，也都会给我许多意外的惊喜。

电话搁了，没多久，茶几上摆满了学生送来的鲜花和贺卡，更让我感动不已的是，他们在自己亲手做的贺卡上的集体签名祝福。望着上面曾经熟悉而又稚嫩的字眼，我眼里有种心酸、想哭的冲动。后来我们也聊了很多，当然也包括他们现在的老师。聊着聊着，全然不觉皎洁的月光已爬上了窗台。离别时，我情不自禁地给了他们每人一个拥抱，并嘱咐路上当心。这些孩子最让我欣慰的，是没有忘记过去和现在的老师，里面居然有几个曾经是我最头疼的调皮捣蛋鬼，这时心里感觉对他们亏欠许多。

第二天，我拎着课本刚要走进教室，却被学生拦在了门外。随后冲着我诡异地一笑说：“老师请等会儿进来。”透过门缝，隐约地看到一班学生忙乎的模样，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等学生喊可以进来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教室顿时响起“静静的深夜，老师的窗前彻夜明亮……”的歌声。

迎着歌声，我轻快地来到讲台跟前，望着眼前简陋破旧的教室被装扮得焕然一新，桌上还特别摆放了一束野菊花，特别绚丽多彩。我满脸幸福地闻了闻，嗅了嗅，然后喊：“上课！”台下的孩子们用略带稚嫩的声音整齐地喊道：“老师节日快乐，您辛苦了！”

多么懂事的孩子啊！此时，我的心底浮上从未有过的幸福，同时跃然脸上的是绽放出的灿烂笑容。于是，我对学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顿时，整个教室沸腾了。有学生说我今天特别帅。我说是吗？今天是老师的节日，老师怎么会不高兴呢，周围有几个同学附和着。

我也不知道这节课是怎么过来的，总觉得浑身被浓浓的幸福包围着，被淡黄色的野菊花簇拥着……

每次放学回家，我一路上都会挑完全开放芳香飘逸的花朵采摘。把采摘来的菊花再经过简单的晾晒后，就可以充填枕头瓤子。我想黄老师每夜头枕野菊花制作成的枕头，香气氤氲，清馨濡润，让花香陪他度过春夏秋冬。

记得我第一天走上讲台，妈妈就为我准备了许多晾干的菊花，说这可以清凉解毒，对喉咙肿痛效果特好。而我每次都会对妈妈多索要一份。

每每人们议论我们师徒俩，我的心里总荡漾着幸福的浪花，美美的，甜甜的。◆（作者单位：浙江省苍南县云岩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