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莉

“看!那只黑猩猩在笑!”我大声喊道。据长辈的说法,5岁时,我曾经两星期不言不语,疑似“自闭症”倾向。直到某日,姨妈带我去了动物园,我在黑猩猩的笼子前喊出了这句话。

至今,可怜的姨妈都不明白“医生”黑猩猩用的是中医还是西药。她只记得,彼时那只在“笑”的黑猩猩,龇出两排白牙,暴露了粉红的牙肉。她推测,是那没心没肺的快乐,终于传染了一个“忧郁”的孩子。

长辈们忙于对这段轶事津津乐道,我则对黑猩猩的“笑容”产生了兴趣。直到一位朋友推荐了《黑猩猩的政治———猿类社会中的权力与性》一书,我才获悉了“真相”。虽然这种灵长类动物的面部,拥有接近人类的55块肌肉,但是由于生理局限,它们并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面部肌肉。于是,它们的面部表情往往通过暴露牙齿来呈现。不同的牙齿暴露程度表征着特定的心情。比如,当黑猩猩龇出全部牙齿,既可能由于兴奋,也可能由于惊恐。

也就是说,我看到的那只黑猩猩的确可能在兴奋地大笑。它那大张着嘴的兴奋表情,有可能是它刚吃了一根美味的香蕉,或者找到了一个心爱的“姑娘”。

有趣的是,遭遇挑衅的黑猩猩同样使用暴露牙齿的方式作出回应。如果体力允许,它便紧闭嘴唇,遮住牙齿,装出强悍的样子。而年老体弱者往往采取“示弱”的策略。它们会努力暴露出更多牙齿,并且向敌人伸出一只手。

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的张劲硕博士告诉我,黑猩猩的露牙表情也有可能出于其他原因。例如,战斗结束后,黑猩猩常常会选择和解,少则几分钟,多则几个小时。两个对手甩开脚掌,疯狂地跑向对方。它们互相紧紧拥抱,露出娱乐圈艺人拍照时的“八颗牙”以示友好。

一个叫伊冯的荷兰姑娘记录过这样的故事。这个阿纳姆黑猩猩群落研究机构的职员曾收养了一只小黑猩猩巧蔻。有一天,淘气的巧蔻把冰箱里的食物搞得七零八落。伊冯大为光火,把它狠狠训斥了一顿。第二天,伊冯正倚在沙发上看书。巧蔻突然跳上了她的膝盖,将双臂环绕着她的脖子。“它张着嘴,露出恰到好处的牙齿,似乎在对我微笑。”伊冯感叹,黑猩猩把“露齿而笑”的和解方式应用到了与人的交往上。

除此之外,黑猩猩的“露齿”策略还运用在建立盟友关系上。一只黑猩猩从后面爬上朋友肥厚的背部,并用手臂紧紧地抱住它。为了显示团结,它们会一起朝着敌人露出牙齿,看起来像是两个伙伴不约而同地咧嘴大笑。

有意思的是,雄黑猩猩为了得到雌黑猩猩“爱的号码牌”,常常会带着雌黑猩猩的孩子一起做游戏。这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叔叔”,喜欢微微露出牙齿以示和蔼,同时轻轻地抚摸幼崽。有时,这个和蔼的“叔叔”还会伸展长臂,把“侄子”抛入空中,再稳稳接住。

针对黑猩猩的“笑容”,阿纳姆黑猩猩群落的动物学家曾进行过相关研究。他们认为,黑猩猩的大脑扩张近乎成熟,具备实施一系列社会操控行为的能力。它们暴露牙齿,事实上是在发出信息,宣示即将到来的行为。不过,黑猩猩在发出信息之前,早已在脑中对社会信息、社会关系进行了打分,权衡过选择的结果,以期达到利益的最大化。

此外,张劲硕博士还告诉我,黑猩猩群落里有严格的等级制度。较为年长或者有权势的黑猩猩,往往会在各项活动中,尽可能暴露最少的牙齿,以显示自己的“矜持”。也就是说,单单从神情上看,那些“淡定的、缺乏表情”的黑猩猩正是群落里的領袖。这与人类社会何其相似。

(明月摘自《黑猩猩的政治———猿类社会中的权力与性》

上海译文出版社图/侯纬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