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

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人们时常会看到一位架着厚厚眼镜的中年摄影师,他眯着眼睛,端着相机,或立或趴,不停地穿梭在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角落。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他实际上是一个视力只有0.08,在医学上被界定为盲人的人。翻看他发表在知名摄影刊物上的照片时,没有人会想到这些照片是出自这样一位盲人之手。

盲人摄影师金威一出生就带着不幸,他患有先天性白内障、先天性眼底发育不全和先天性眼球震颤等多种眼疾,在3岁之前,他什么都看不见。在经过三次大手术之后,金威的眼睛终于有了微弱的光感,可以勉强看到东西,但这种感觉就像是视力正常的人看满是“雪花”的电视机屏幕一样。平时看书读报,他都需要借助1000度的特制眼镜和10倍放大镜才行。虽然有着严重的视觉障碍,但他对色彩、对光与影,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冲动和热爱。自然界那么多美好的事物,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消失不见了。这让他感到十分怅然。

1992年7月在长春大学特教系毕业后,学琵琶出身并且精通许多乐器的金威回到了故乡上海,但因为视觉的缺陷,他很长时间没有找到工作,只好先靠烤羊肉串、当民乐家教谋生。那是一段极其郁闷的日子,为了让他开心,一个朋友拉他去野外散心,并为他拍摄了一组照片,金威十分喜欢这组照片,经常拿着放大镜一遍一遍地品味。突然他萌生了用照相机去记录大千世界的一个个瞬间,使瞬间变成照片,再利用放大镜去仔细品味的想法。

一个戴了1000度的眼镜之后视力仍只有0.2和0.08的残疾人要学摄影,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但是那个关于“看”的梦想一直不断闪现在他的脑子里。经过了多次的思想斗争之后,金威利用微薄的工作收入,买到了他平生第一台傻瓜照相机。辛勤忙碌之余,他就捧着这部相机,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用一切他所能应用的感官捕捉一幅幅精彩的画面。也就是这台照相机,给他带来了无限快乐,因为它的便利使他看东西清晰了许多。

心情的好转也带来了事业上的顺利,1996年他被聘为上海第二医科大学附属卫校的音乐教师。很快,他已经不满足于拿着傻瓜相机随意拍摄了,他渴望自己能有更专业的水准,后来他用积攒了很久的2000元买了一台尼康多变焦的相机,而后他又换了一台多镜头佳能照相机,这对金威来说都是奢侈品。

摄影是一门常人都不能轻易掌握的艺术,更何况对于一个接近于全盲的人。他竭尽全力寻找了很多专业摄影书籍,阅读对他来说是多么不易。每天他辛苦地用放大镜加厚厚的眼镜阅读。每阅读10分钟就得停下来,让眼睛得以休息,仅一年时间,他就用坏了5个放大镜。

每一次拍摄他都要等上十几分钟,不仅是等待光线,而且还要等待自己的眼球震颤稍稍轻一些的时候才能进行拍摄,因为眼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跳动,使他所看到的画面只是线条不停地晃动,导致调焦不实,影响画面的质量。金威一点一点地努力,从颤抖到稳定,到选景,到布光,到對焦等等,每一个细节对他都是一种挑战,但他克服了。当拿着放大镜仔细地欣赏照片的时候,他的内心里总是感到无比的甜蜜和满足。

2000年的一天夜里,金威接到朋友的电话,说在新一期的《大众摄影》杂志上看到了他的作品,当天晚上他就睡不着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冲向了报摊。将那本《大众摄影》,用颤抖的手一页一页地翻看。一页,没有,一页,没有,一页,还没有,突然有一片红,映到他的眼睛里,然后是一片蓝,他知道那是他的作品。抱着杂志傻傻地站在那里,他竟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做梦。回到家,他自豪地把杂志往母亲眼前一放,感觉自己就像个大款一样,母亲当时就哭了,他也泪流满面。他不但向家人证明了自己,也向社会证明了自己!从此以后,金威的照相机快门按得更勤快了,他的作品曾在全国残疾人摄影比赛中获奖。

不但挑战了摄影,他还玩起了DV,学习了后期非线性编辑,还通过互联网写起了流行的博客。2007年10月,世界夏季特殊奥运会在上海举行期间,金威用自己的镜头记录下了运动员们在赛场上的一举一动,然后通过他的博客呈现给世人。那些特奥运动员的热情与执著在他的镜头中表露无疑。

2008年5月,由中国红十字会投资拍摄的公益电影《母亲的眼睛》在全国热映,感动了无数观众,而盲人摄影师金威就是这部电影主人公的原型。

“当你是盲人时,你无法看清周围的世界。而当你是盲人并且是摄影师时,你就更需要向世人证明你颤抖的目光中,并不扭曲的无限视界。”当金威举起相机拍摄时,10米以外的建筑都在模糊中颤抖。但是无论它们如何颤抖,他的心一如他期待的世界,同样没有阴霾,无限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