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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命的小说

2009-02-10王泽群

文学自由谈 2009年1期
关键词:传奇作家文学

王泽群

1

小说。小说。小声说话而已。

小声说话,大多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于是,文人们便把它称之为“传奇”。

传奇,街头巷尾之流言蜚语耳。如:张家的大姑娘无婚已孕,却生了一个三条腿的人形蛤蟆。再如:李家老妪,已是头秃齿落,皱纹如雕;一夜大雨,被雷击中,居然未死,醒来竟青丝满头,皓齿明眸,宛如二八少女。

民间里传来传去,文人们记了下来,便叫传奇。

传奇记得厚了,再加一些文绉绉的文人语汇,便成了小说。

至于小说后来有了“伟大”、“崇高”、“纯文学”之类的雅词,那都是政治家、或是准政治家的小说写手、小说评论写手的事情了。他们过于矫情,也过于觉得自己伟大了呢。

2

但是,历史证明:小说一旦与政治恋爱,便会成为“伟大”。如《九三年》、《战争与和平》、《牛虻》……

可是,小说一旦被政治强奸,有时候,甚至是“鸡奸”,就会产生短命的弱智儿,甚至是“脑残”,如《××××》、《××××》……好像那时候出生了一批这样的“脑残”呢,幸亏出得不太多。只是我多年生活在西部高大陆,缺氧,记忆不济了。不记得还有些什么样子的“脑残”式的中国小说了。……

严格说,这种文体还称不上是小说呢。

3

才华如××、如××、如××、如××,一旦他们对政治的兴趣大于文学,便也只能诞生一些漂亮的短命儿。如《×××》、《×××》、《××》、《××××××××》……有些,还真是写得不错呢。但与政治的血缘太近,政治上错了,小说岂能不错?有些,是原来就没写好,想和政治“结婚”以求一逞,但这婚并没“结”成正果呢。

4

中国当代小说的短命篇林林总总,洋洋洒洒,不可胜数。奇的是短命篇的中国当代小说的写手们,却个个活得滋润生猛,不但有不错的生活空间,甚至多年无须再操此业,却仍然可以挂着著名作家的“金牌”,拿着待遇不菲的银两,看山赏水,觅柳问花,游哉悠哉,不亦乐乎。

想做官的,大到部级、副部级、厅级、副厅级,小到科级、副科级、股级、副股级。

乐陶陶里,却也常常是“烛光斧影”、“老谋深算”、“刀光剑风”、“你死我活”地拼打着,不为小说,只为小说之外的一些不算莫名其妙、也是莫名其妙的东西拼打着……在一个最无权力的地方争夺权力,在一个已有名利的地方再谋名利。这些小男人和大女人的“有出息”之处,老百姓只有心艳羡之,情敬仰之,理懵懂之。

怪不得睿智机敏,爱出直言的小儿韩寒会有石破天惊的佳句:

什么坛,最后也是祭坛。什么圈,最后也是花圈。

而诗人北岛也会因如下两句诗而传世: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韩寒和北岛,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不经意间的哲思,竟比许多刻意要青史留名的小说写手们的命运久长吧。……

5

在某次小说年会上。

晚上,我喝足了酒,意兴阑珊。便想去搅会。

看那些教授、专家、学者个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深究细研,颇为庄重。便吼了一嗓子:“小说已经死了。你们却还坐在这里认真讨论?”不料,犯了众怒,一起哗声讨我。这正对了我这大西北蛮荒里养就的野性脾气,便反问:“长篇《红楼梦》,短篇《聊斋志异》,当代小说,有出其右者乎?不能超越,其势颓萎,难道不是死了,或正在死吗?……”见众哑然,我便再发“宏论”:“任何一种文体,都是科学技术发展过程的附着品,或是副产品。有竹简,可刻《诗经》;有纸帛,可著散文;有了活字印刷,小说得而诞生。而今,电视、网络已遍布世界,连电影都已是强弩之末,何况小说乎?……唐诗衰,而有宋词;宋词微,而有元曲;元曲穷,才有了明清小说。它们都只活二三百年便寿终正寝,独小说能万寿无疆乎?……”

见我“宏论”有据,一教授反诘:“汝以为,与人类之文化相伴者,什么不死?”

我则慷慨答曰:“一曰鼓。胎儿于母体中听见的心跳,即是鼓声。鼓声,是生命之声,永远不死。二曰三原色。红、蓝、黄,掺杂衍生无穷色,人有视觉,好之,故其不死。三曰七音阶。七音阶可变幻万曲千歌,人有听觉,悦之。当然其不死。四曰点线面。点线面结成世上万物,人有触觉,爱之。肯定不死。五曰诗。诗即诗意,诗的感觉,此乃人生之第一感觉,由此感觉,随着科技发明发展,人有诗、散文、小说、戏剧、电影、电视……乃至将来出现的电幻、电魔(此两词是我胡诌出来的!)……都离不开人内心里产生的诗意、诗情,故诗即人,人即诗,人不死,诗永远不死!”

见我胡说八道。教授、学者、专家纷纷侧目免谈。我心自忖:人家是靠着小说、小说之研究来获取生存空间、生命空间的主儿。你这厮,不是要毁人家的饭碗吗?……

6

中国当代小说的短命。短得出奇。

以它们当年、当时的轰动效应,应该是百年不衰,长传坊间的吧。却不想,有些只活过一年,甚至一季;有些约略地多活了几年,后来一细看,才发现,它早已是僵尸。

许多小说只能是“当时小说”,而绝不可称之为“当代小说”。因为它们红得快,紫得快,死得也快。并未活过一代人呢。

一部小说,从文学或是人生的度量上来看,活不过一代人,能不叫作短命小说乎?

写手们都是好写手。但因为受政治影响太深太重,他们并不是在做文学,而是在做“文学政治”(这词儿也是我胡诌出来的,并无出处)。

但“文学政治”,不等同于小说,更不等同我们传统意义上的小说。热衷于解释政治或是热衷于让政治来肯定的小说,大多是短命的。可惜,这样的写手和这样的选家(编辑)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这不能不是中国当代小说的悲哀。

7

小说如此短命。究其深处原因,大约与无休止的评奖有关。弄文学者好不好利不论,若说有不好名者,当是鲜论。好名,又有奖可以为名“长脸”,岂不涌出一大些只为奖(为奖,就一大半为了“文学政治”了)而努力写小说者乎?而且,趋炎附势,已成惯性,不如此似乎是无大出路呢。

所以,“奖”其之害于小说,惟其为深。

曹雪芹谁给过他奖?蒲松龄谁给过他奖?雨果谁给过他奖?巴尔札克谁给过他奖?……就是所谓的诺贝尔文学奖,一百多年来,又评出过多少好小说来呢?冷眼看那“诺奖”,科学的不说,一到人文的,如和平奖、文学奖,无一不浸透了他西方的政治,中国人不得也罢,没什么可以遗憾的,心忧忧之,心悬悬之,心戚戚之者,大可不必。

也曾到大学里讲座,也曾给青年们布道。

学生问:小说读不懂怎么办?我答:不读。

学生再问:它可是获奖小说呀?我答:若获奖的读不懂,更是不读。

举座大笑。我在不息的掌声中强调:我只是说了一句实话。于是,掌声继续如雷……

8

小说就是讲故事的。偶尔,也可以讲些哲理。

可惜我们的许多作家,特别是男作家,放着革命仕途不干,放着大企业家不当,偏偏要弄小说?小说写来,不是国家命运,就是官场风云,再不就是忧国忧民,经济大略……我倒是奇怪,汝有此等本事,为何不直接去做个政客、谋士、军人,直接在第一线上弄政治、搞经济、打杀敌人,弄个军功章戴戴就是了。偏偏要做什么“作家”,写什么“小说”,在没有权力的地方,拼命争权,争地位;在没有经济的地方,拼命地争级别,争位子?……像出个国啊,开个会啊,甚至下个乡采个风——只要是有组织的,有车有吃有住,没有不争个头破血流,怨声载道的。就这等的襟怀,这等的视野,这等的水准,你相信他能写出好小说来吗?

所有的错误都是在原则上,而不是在现象中。这些小说家,原则都错了,他们写的小说,能不错,能不短命吗?

偏偏个个都想做大作家,做大师。而且,自己给自己标榜上许多名称与荣誉(如果也算荣誉的话)!

我在故乡青岛接待过不少这样的小说家,递过来的名片上有:原××××主席;原××××委员;原××××副主席……之类的头衔。每当此时,我便暗自窃笑:这等角色居然也是位“作家”呢。

9

由此想起了箫也牧。他是新中国第一个因为写小说开始挨整的人。整他的都是他的同仁、同好,有些还是他的也是“作家”的领导们。这些人都是以极“左”的政治理论和自以为是的内行(他们当然是内行!),对箫也牧大加挞伐。这些弄文学的,写小说的,不讲文学,只讲政治,不讲艺术,只讲立场,昧着良心去批判、去上纲上线。明明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却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横平竖直的样子去批判一篇稍有些人性与人文的可怜巴巴的小说。盖因为那时候,已经对电影《武训传》要抡棍子了。这些弄政治弄不成的文学家们,自觉情况不妙,便纷纷先找顶红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把一个无辜的略有些文采的萧也牧先生送上了断头台。这时候,哪有小说?哪有文学?哪有作家的艺术和良心呢?……

中国当代的小说,岂能不短命乎?

在这长长的28年里,有一位作家,身居高位,却敢于沉默。他懂小说。在那乱云飞渡的时代里,他恪守着自己关于小说,关于文学的认定,一直保持沉默,并稍有机缘,就出来肯定一些像是小说的“小说”,提携、保护了不少写小说的人。

笔者不说大家也知道,他是茅盾先生。原名沈雁冰。官至国务院的文化部长,中国作协主席。

茅盾先生,让人敬佩且尊敬。

10

编辑,即选家。选家对中国文学的贡献,功不可没。

《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乃至于《元曲三百首》,都是由选家们选出来的,千百年来代代相诵,流传不息,濡染启迪中国百姓的心灵与智慧。不能不承认这几位选家确有明眸法眼、心智文采。

但当代的选家们,让我由衷钦佩的绝少。扶持新人,推荐佳作,他们做了;但他们的标准,仍然离不了“文学政治”或是“时尚文学政治”这一“暗结”(这词也是我发明的)。

这“暗结”,害人匪浅。

11

与朋友把酒,闲聊中国当代小说是否传世,朋友问:君以为什么样的小说可以传世?我曰:难料。但无非是新的“三言二拍”罢了。

朋友说:试举两例。我想了半天,答:《受戒》、《白色鸟》,一个是有好故事,一个是有奇文采。两百年后的选家,当会选此两则的。

朋友再问:君以为当代的作家,谁可能传世?答曰:北贾南聂。贾是贾平凹,聂是聂鑫森。

朋友纳闷:贾似乎不用说了,聂鑫森,我却不大明白?我笑答:聂君今天,仍以特殊的文采,写下许多传奇。传奇,传奇,大多可以传世呢。传世,即不短命矣。

朋友大笑,一杯尽倾!再诘问:声隆如×××、××者如何?

我知道这是朋友的诡计。便不答,只是频频举杯:喝酒吧、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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