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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李煜前后期词中悲剧感情的一致性

2009-02-06杨晓惠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1期
关键词:亡国词作李煜

杨晓惠

摘要:李煜的词,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都与李煜本人内在的悲剧感情相联系.李煜前期的词在表面的奢华与享受中,其实是暗含其作为受压抑君主的心无法排除的悲伤,总透露着一种悲剧色彩;后期的词,则是直接、尽情地表现内心对人生悲剧的感受,前后期词中的悲剧感情具有一致性。

关键词:李煜悲剧感情前后期词

李煜的词一般以来是以亡国(公元975年)为界限,分为前期与后期。其中,前期词被认为受花间词影响较大,内容仅限于表现男女之情或奢靡的宫廷生活。虽比花间词作品清新自然,但价值不大。宋元祖开宝八年(公元975年),李煜肉袒出降,软禁为囚的这一亡国契机,使其后期的词作突破了原先狭小的宫廷范围,升华到了人生的悲剧体验。

但笔者认为,李煜的词,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都与李煜本人内在的悲剧感情相联系,前后期词中的悲剧色彩具有一致性,不能以亡国这单一界线为根据,将其传承的作品截然分开。本文将从李煜的生平经历和词作所流露的感情来分析论证这一点。

一、李煜前期的词

李煜于公元937年出生。作为当时中原王朝的南唐渐次受到别国的影响。公元960年,南唐由于受到后周的军事危协,去帝号,改称国主。李煜于公元961年嗣位,史称“南唐后主”。

在看似高高在上的君主帝王生活中,李煜的生活与情感实早已蒙上了一层阴影,只是到亡国这一事件才凸现出来。这片阴影一方面来自长兄的猜忌:在李煜继位之前,当时的太子弘翼“恶其有奇表”,并对李煜有无形的震慑力。李煜不得不远离政事,表现出自己的归隐之心,其间有《渔夫》二首。另一方面,是在继位后处处面临艰险处境,一举一动都受到宋人的监视和挟持。宋人无名氏《五国故事》中言:“煜袭位,因登楼,建金鸡以肆赦,太祖闻之大怒。”李煜不得不束手称臣,年年向宋纳贡取悦宋帝,以维护自身的地位。这些恐惧与悲伤的感情可以从他的词作中略窥一二。如《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词的开篇就描写宫殿内的享乐生活:红日已高,金炉内依旧香气缭绕。宫里的地毯也因舞女而起了皱。佳人们的舞姿更是令人沉醉,所以不时地嗅花蕊的清香来解酒。这一切似乎都在夸耀宫廷的幸福生活,可最后一句“别殿遥闻箫鼓奏”,“别殿”指什么呢,是南唐的某个宫殿吗?不尽然,皇帝在此殿,南唐的别殿应该是寂静的。这“别殿”恐怕是不远的宋人的宫殿。李煜虽然在此享受着美女佳肴,但依然不能释怀,依然担心不远处的宋军前来进攻。这眼前的一切,给他的只是表面的浮华,更多的是不确定性。李煜自己也不敢确信,昨夜的美女与笙歌,到明日是否依旧属于自己,他怀疑现世真实的拥有。这种恐惧,害怕失去的悲剧感情是李煜永远摆脱不了的,欢快的情怀徒然变得悲伤惆怅起来。又如《一斛珠》: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襄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虹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耶唾。

词的上片全写女主人的唇,通过红唇、丁香颗以及歌唱时的樱桃状来描写,令人觉得难以摆脱花间词的格调,但词的下片,与其说是女子的解酒撒娇,不如说是李煜借她来表现自己企求一醉方休的心理,希望狼藉的酒渍能掩盖内心的苦楚。李煜不过是抓住人生中匆匆而过的一点欢乐来掩盖生命中深沉的痛,麻痹一下太过清醒的灵魂罢了。他的人生说到底不过是场巨大的悲剧,只有些许的转瞬的欢乐。《菩萨蛮》: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首描写李煜与小周后恋情的词,恐怕是李煜唯一释放了内心忧伤的真正欢乐的词。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李煜前期的词在表面的奢华与享受中,其实是暗含了作为受压抑君主的内心无法排除的悲伤。在尽情描写宫廷繁华生活的背后,总透露着一种悲剧色彩。这一时期的被压抑的精神生活和复杂的矛盾处境虽不像后期表现得明显,但却是其悲剧的起始与来源,是不容忽视的悲剧存在。

二、李煜后期的词

宋元祖开宝八年(公元975年),宋军破南唐都城金陵,李煜肉袒出降,软禁为囚。到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年),李煜在四十二岁生日时被御赐的牵机药酒毒死。前后共十三年,其间后主“此中日夕只以泪洗面”(宋·王钰《默记》)。亡国这一事件,使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有所顾忌。以前不堪忍受的感情压抑,偷生的耻辱,所有暗积的悲伤情绪全部得以淋漓尽致的倾泻,倾吐为词。所以,他不必刻意渲染,不必藻饰雕饰,哀歌应口而出。正如王国维所说:“词至李后主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李煜国破家亡的深切悲伤无时不刻不萦绕在其心头,进而表现在词的字里行间,使人愈读愈悲,愈发感受到人生的沧桑变化和悲剧情感。

如《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

此词为李煜被俘北上后怀念故国、追忆往事所作。回想南唐的山河美景,如今却已国破家亡。在此岁月中,李煜不仅仅承受着肉体的折磨,更体味着人生的悲剧。只一句“垂泪对宫娥”,就勾勒出了亡国之君的悲剧人生。另有一些词作,虽不像火山喷发一样激烈,却在平铺中透露出更深沉、更绵延不绝的悲剧色彩。如《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以其最纯真最诚挚最敏锐的心灵去体验人生的变幻。在宋朝的十多年里,即便是林花春红的凋落也使他感受到宇宙的悲剧。生命的短暂无常,挫伤苦难以及无法挽回的遗恨就像长逝的东流水,不可能使其倒转,故是“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李煜此刻的悲剧感情已不需要遮掩,类似的“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惆怅,将其亡国之恨和对人生孤寂、悲剧的领悟表现出来。“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这种只有自家可感的悲剧人生的情愫,永远流淌在他的词作中。

我们再来看《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叶嘉莹女士评价说:“李煜此词的章法之周密与气象之博大,又都并不出于有意之安排,他只是以纯真与倾诉为其感受与表现的基本态度,而却使地各方面地成就都本然地达到了极致。”开头两句,便把天下人尽都包罗在内。春花与秋月,使我们感受到李煜对一切事物的认知已升华到了本能的高度。这是因为李煜人生悲剧体验的深刻性是一般人所无法比拟的。故乡明月同样临照他乡,而此时已为阶下囚的李煜,只要一联想到当时的豪兴,怎能不惆怅?“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所表现的滔滔无尽的气象和超越古今的气度,更是把李煜个人的悲剧情感升华到了普遍的高度,人人可以感受之。

李煜后期的词作,通过真率诚挚之笔调写出了在臣如虏耻辱和亡国的痛苦里,感叹易逝、短暂、无常的人生悲剧,在词作中流露无法释怀的人生沉思。李煜不仅概括了自己的悲剧人生,更总结了一般意义的人生悲剧,使这种悲剧情感化为每个人可以感知的共通的感情,令读者产生共鸣。

三、结论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李煜前期的词,在极尽描写宫廷繁华生活的背后,总透露着一种悲剧色彩。后期的词,则是直接、尽情地表现个人内心的亡国之恨和对人生悲剧的感受,抒发自己对生命的认识。

所以说,李煜的前后期都浸透着人生的无常、短暂、易逝的感触,一直深化到人生的悲剧色彩。其中,亡国这一契机,使前期郁积的忧伤情怀转化为后期强烈、浓重的悲剧感情。正如叶嘉莹所说:“李煜之亡国前与亡国后的作品,其内容与风格尽管有着明显的差异,而都是这一任性与纯真的表现。”李煜的词,只能说以亡国为转折点,悲剧情怀由含蓄转向强烈的外露,前后期的词作中的悲剧感情是一脉相承的,具有一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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