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锐

左雀斑吵着要父母搬家,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

左雀斑的家是魔法之家,一家三口都会魔法,似乎挺让一般家庭羡慕的。但魔法之家也自有不如意处。没有邻居来串门,太冷清了。不是别人不愿串门,是找不着门。要从特别的途径才能进入魔法之家。而这特别的途径对外是保密的——必须在一个街头广告栏上找到一张租房启事,然后盯着“房”字的方框使劲看,把这个方框看大了才能跳进屋里。

左雀斑对爸爸妈妈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别人家一样,门一开就看到大街?”

爸爸说:“我们这样更安全,没有人能随随便便闯进来。”

左雀斑说:“为什么怕别人进来?我们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没法偷走的呀。”

妈妈说:“对呀,女儿这话有道理。”

左雀斑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到要用的时候才出现,用完了就消失。比如进门想坐下,椅子就出现在屁股下面。想喝水,就又出现了桌子和桌子上的碗。拿起了碗,碗下面出现一缸清水。从缸里舀起一碗水,缸就消失了。喝完水,碗和桌子同时消失。站起身,椅子也不见了。

所以左雀斑的家在没人的时候就是一个空屋子,没东西可偷。

于是爸爸左慈同意搬家,搬进一所门一开就能看到大街的房子。

大街上的人和车不停地在门前来来往往,像戏台上的演员不停地上场和下场。左雀斑像看戏的观众坐在门口,心情好愉快。

一个人骑马过来,左雀斑看见他在她家左邻二十二号和右舍二十四号的信箱里都塞进了纸片。

左雀斑问那人:“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说:“我是邮差,送信的。”

左雀斑说:“我们家也有信箱,你为什么不给我们家送信?”

“这是因为没人给你们家寄信。”邮差指指左邻和右舍,“这家收到的是婚礼请帖,那家收到了衙门的传票。”

左雀斑看着邮差骑马走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第二天。

左雀斑听到马蹄声,邮差又来了。

邮差下马大叫:“二十三号,有信!”

左雀斑惊喜道:“谁会给我们家写信?”

她一看,信封上只写着——

戏台大街二十三号

美丽的白姑娘收

“寄错了,”左雀斑说,“我们家不姓白,我长得也不白。”

邮差发愁了:“寄错的信应该退回去,可这信封上没写寄信人地址,我往哪儿退呀?”

左雀斑想了想,说:“看外面没用,也许可以看里面。”

邮差吃惊道:“你想把信拆开?那怎么行!”

“不用拆开。”

左雀斑将这封信放在一只手掌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慢慢摩挲。

这时左雀斑的眼睛闭了起来,她说:“这叫‘手读法。”

她便用手指辨读出信里的内容——

谢谢您的光顾,并答应成为本店会员。本店近日开始买二送一,即每两个手指送一个脚趾。

“买手指?”邮差感到恐怖,“是黑社会吧?!”

“不一定,”左雀斑琢磨着,“信里说到‘本店,会不会是一家跟手指和脚趾有关的店铺?”

邮差抓抓脑袋:“有这样的店吗?……啊,真有!女人街上就有一家专门画指甲的店呢。”

“一定是这个意思——在他们店里,每画两个手指甲就可以免费画一个脚趾甲,要是画满两只手就可以免费画一只脚啦。”

“一定是这样啦,我可以去女人街退掉这封信了。”

邮差刚要上马,忽生一念,他对左雀斑说:“小妹妹,如果你能教我手读法,这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的。”

是啊,以后邮差还会遇到这种不知把信退到哪里的麻烦的。

左雀斑就对邮差示范道:“瞧,你的两个手掌必须在眼睛上摩擦五千次,才能获得视力……”

邮差再次路过左雀斑门前时,显得十分兴奋。

“你知道吗?又要开战了!”

“哦?”左雀斑问,“你怎么知道的?”

邮差说:“吴国周瑜给蒋干来信,他们可是老同学——”

“这封信被你截获了?”

“是啊。周瑜在信里说,这次要把魏国的大将全部一刀拿下。”

左雀斑紧张了:“你把这封信交给曹公了?”

“没有,”邮差说,“我用你教的办法把信透视了一遍,蒋先生收信的时候一点也没发觉。”

左雀斑叫道:“这事关系到咱们魏国的生死存亡,你竟然无动于衷!”

邮差说:“没这么严重,周瑜是说大话,我对咱们的棋手很有信心。”

“你说什么——棋手?”

“对啊,我也是棋迷。上一届魏吴象棋对抗赛吴国输了,这次他们也别想赢。”

过了几天,邮差又带来新消息。

“又有人给蒋干来信了。”

左雀斑问:“是蜀国人要跟咱们下象棋么?”

“不是的,是蒋干的女朋友寄来的绝交信。”

“蒋干真倒霉,女朋友老是谈不成。”

“这个女朋友在信里说:‘我是你第四百个女朋友,是整数,本来很吉利的。不过,你却是我第一百九十九个男朋友。我想再谈一个男朋友凑成整数,只好委屈你啦。”

左雀斑觉得这个女人挺好笑。

邮差再次出现时,左雀斑问他:“你又读到什么了吧?”

邮差说:“是啊。这次是一个女孩给帅哥曹植写信。她说,‘我老是梦见你,昨夜已是第四百次梦见你了。你能不能为了我的四百个梦,写一首诗送给我?”

左雀斑已经习惯听邮差读信了。

但邮差却渐渐来得少了,马蹄声往往一掠而过。

左雀斑想了个办法。她在一张纸上写了——

我给自己寄出这封信。

然后套上信封,信封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就寄了出去。

她想,邮差会把这封信送来。等邮差来送信时,她便又能听到有趣的故事。

可是,邮差把这封信塞进左雀斑家的信箱时根本没下马。

就在这一天,左雀斑听到街上的邻居们纷纷议论着,说有个无聊的小女孩自己给自己寄了一封信,太好笑了。

左雀斑觉得很受伤。

于是她体会到:做有趣故事的主角,其实不一定有趣。

“不能再让邮差这样干了。”左雀斑想。

在邮差骑马经过时,左雀斑叫住他:“喂,你别再透视人家的信,好不好?”

邮差为难道:“我已经习惯了,一拿到信就要摸,一摸就把信里写的事全掌握了。有本事你把教我的法术收回去吧,你能收回吗?”

真的,左雀斑有本事教会别人,却没本事让这个人回到被教以前。

左雀斑要向两位资深魔法师——她的父母求助。

第二天。这位邮差又要去送信。

在整理邮件时,他看见有一封信上写着——

戏台大街二十三号

左雀斑收

邮差笑道:“又是自己给自己寄的信。”

他习惯地闭上眼睛,用一只手掌托着信,另一只手在信上慢慢摩挲。

他的意识里出现了一幅寥寥几笔的画面,画的是一朵火苗。

忽然他“哟”地叫唤了一声,立即缩回手,觉得指头被烫了一下。

从此他再没透视过别人的信件——那火苗烧掉了他的透视能力,还有他对别人隐私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