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 明

第八期刊载的《“养小叔子”究竟在骂谁》一文，作者认为焦大的“养小叔子”是在骂凤蛆，本人以为此说有可商榷之处。

彼时，宝玉不过束发之年、成童之岁，与嫂嫂顺路同乘而归，行止尊重于外，敞亮无愧于内。如果连这都要“即兴发挥”、上纲上线，那下文宝玉与黛玉和诸丫鬟在床上无所顾忌的嬉闹成了什么?显然，封建道德和伦理纲常对于宝玉这样的未成年人还不是绝对的玉律，他也无须全面承担相应的礼教责任。正因此，凤姐常出于取悦贾母、王夫人的目的，邀宝玉同乘车，以示关怀。再说，秦可卿送殡的路上，凤姐邀宝玉同车时，宁、荣二府的亲戚、主仆俱在，凤姐若是为了偷情而邀宝玉同乘，那也太没眼色了吧?既然她当众这样做，只能说明此类行为不需避嫌，是正大光明之举。

那么，焦大到底骂的是谁呢?

书中说，焦大正在大发牢骚，“骂的兴头上，贾蓉送凤姐的车出去，众人喝他不听，贾蓉忍不得，便骂了他两句，使人捆起来。”贾蓉这一捆一骂倒好，转移了焦大叱骂的锋芒，他以贾蓉为矛头，派起了其祖孙三代的不是，于是就有了那一段骂词。那么，我们姑且认为“养小叔子的”骂的是贾蓉，且让我们看看贾蓉是否有不当之行、可骂之处。

《红楼梦》第九回里说，贾蓉与贾蔷“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宁府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言诽谤主人……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竞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

焦大可是“不得志的奴仆”?贾蓉可有那不足为外人道的把柄?想来以蓉、蔷兄弟之亲招致众多非议，谣言多到不得不分舍立户以掩人耳目的地步，且不论二人是否真有龙阳之恋、断袖之谊，至少下人看来，他们不见得清白。

这样，问题似乎就清楚了：焦大本要借着醉意，把自己对宁府中那狗仗人势、欺压良善的得势小人揭穿骂尽，不料却遭到贾蓉的严厉申斥和无情惩处，他哪里把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经贾蓉一激，他反而对贾府主子们的忘本、负义怒火中烧，伴随污言秽语一并倾泻而出。骂到高潮处，直斥宁府现任当家人贾珍父子，将他二人当爹的“爬灰”、做儿的“养小叔子”的丑行彻底暴露，借着酒气与怒气，把这人人心照不宣的窗户纸彻底戳破。但“养小叔子”是指嫂子跟小叔子通奸，蓉、蔷是兄弟，不是叔嫂，怎么能说通呢?

再读作品，看到焦大骂出这么一句：“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看来焦大的确醉到深处，以至于把“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醉说成了“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这应当是曹公刻意露出的破绽：既然焦大能把这一句人所共知的话都说错，显见“养小叔子”也完全可以理解成为醉汉的口误，其本意当是讽刺贾蓉“养兔崽子”、“尚男风”，只是这些说法或俚或雅，由焦大说出皆不妥，表述效果不能尽如人意，所以作者索性宕开一笔，要糊涂人说糊涂话，似愚实智，个中意味任由读者品味。

编辑／高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