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筱墨

物理课上,教室外的施工队正在施工,机器的轰鸣声震得我们的脑袋嗡嗡地响着。物理老师戴着扩音器,扯着大嗓门跟它们抗战。两种声音在耳边打架,空气中充斥着暴躁的味道。讲台上传来几声咳嗽,抬头看见物理老师的衬衫汗湿了一大片。我在心中说:辛苦了,这么扯嗓门不咳才怪。然后就没心没肺地低头继续开小差。

我知道高三开小差是一件很罪恶的事,但是物理“滚筒”老师的声线确实不怎么吸引人。于是乎,我在物理书下压了本课外读物拖出一条缝,做贼似地偷看着。非常不幸的是,我这看似隐秘的看书法其实扎眼得很。原因在于,我的前后左右全睡倒了。这就像长势喜人的一片稻海,中间缺了那么一块,够扎眼了,又偏偏在缺的那部分又独占了那么一株畸形的,更扎眼了。于是乎,我光荣地成为我们这片的代表到办公室开“检讨大会”。

半小时下来,我忽然很佩服我自己。竟然在班主任“牛神”跟“滚筒”的轮番轰炸下活了下来,坚强!“牛神”不愧是教语文的,从孔子到周总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瑰宝都让他用上了。从“学而时习之”,到“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一口气侃到底。“滚筒”在一边“是啊!”“对啊!”“真理!”地感叹个没完。我瞟了瞟墙上那个古板到死的钟,拼命地跟老天爷祈祷谁来救救我。然后生物老师进来,“莜晨,考得不错,这次第一又是你拿了。”然后“牛神”就笑了,立马打住。“滚筒”一看就来气了,“你说你生物那么认真,物理就不当回事,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我只是不懂,学不进去,没那意思!”我支支吾吾地,然后生物老师就帮我说好话了。“莜晨挺懂事的,谁都会犯错误是不是,下次别再这样就好了。都这么晚了,去吃饭吧!一会夜修就开始了。”然后我感激地看了看生物老师,一溜烟跑了。

哪科强,哪科的老师就偏袒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教学跟学习那是两面互动的。课有意思,学习就来劲了,没意思就是啥也甭谈了。你物理课吸引你的物理天才去,我攻我的生物去。你不喜欢我就别指望我喜欢你。这也许是我们90后共有的心理吧。喜欢哪个老师就对哪科有兴趣,就是拼命非把它学好。可要是不喜欢哪个老师,你就是求我也学不好。这能怎么办?我是没有答案的。想到这,我在心里又彻彻底底地把“滚筒”从头到尾骂了一遍。凭什么那么一大片人你就捉我一个!那个物理天才杨远也看课外书就没问题!不过想想,那小子还真不是盖的,堂堂看漫画,没成什么动漫疯子,倒成物理神童了。每每测试拿第一,给“滚筒”挣足了面子,乐得“滚筒”那个双下巴又多了一层。虽然看不起“滚筒”那明显极度不平等的态度,但对天才我还是很崇拜的。然后我摆出对待生物一样的干劲,拿起了物理课本,在心里写下了几个大字:为打败物理而读书!做这个伟大的决定,仅仅因为,我要光明正大地上物理课看课外书!这种想法很可笑,但很豪迈,这也是我们90后。

每周一次的理综测试来了,我摩拳擦掌,美滋滋地想着,我大展身手的机会来了,你这个“滚筒”等着吧。然后试卷发下来了,我专拣物理题先做,期待那种把它“千刀万剐”的快感。然后我的信心随着两个半小时的一点一滴流逝慢慢地消磨殆尽。现实跟理想就是差这么远,等到老师一声令下“收卷”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是考理综的,不是考物理的。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非常残酷的事实,我交化学跟生物白卷了。然后我就开始想象是哪种死法。要是化学先找我的话,大概是惭愧死。要是生物先找我的话,大概是内疚死。要是“牛神”先找我的话,又得重温一遍中华五千年了。

周一回校上课的时候,我提心吊胆地进了班里。果然,不到五分钟就有人找了,出乎意料的是,不是化学,不是生物,也不是“牛神”,而是圆嘟嘟的“滚筒”。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进了办公室。还没摸清头脑的时候,“滚筒”从抽屉里抽出了我的那张物理卷子。指着上面的压轴题说:“这道题,你知道是什么题吗?”我摇了摇头。“物理奥赛题,我故意加了这道题。结果杨远没做出来,你倒给做出来了!我正纳闷,又听说你化学生物交了白卷,想来你的时间都耗在这了,是不是?”我点点头。然后“滚筒”笑笑说:“这道题确实难,你做得出来,证明你确实有潜力,以后还是要注意时间的合理安排。老师相信你是相当有能力的。”怎么面前的“滚筒”这么陌生?这是恨不得把我打入地狱杀一儆百的“滚筒”吗?这态度俨然是对待杨远才有的嘛。这么一瞬间,我决定学好物理了,不然太对不起他了。更让我再也不敢不下决心读物理的是,“滚筒”竟然帮我向化学、生物交代清楚了,更拦住了“牛神”的上下五千年。我在心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滚筒”好好感谢了一遍,然后把当初要光明正大看课外书的理想打入深渊,换成不能对不起“滚筒”的理念。

下半年,平地崛起了一座大山。成绩平平的我,就这么突兀地升级为物理先进生。这让很多人大跌眼镜。怎么一个对物理“恨之入骨”的人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呢?他们谁也不知道,有那么一天,“滚筒”说完那句“老师相信你是相当有能力的”的时候,在我心里的形象变得有多高大。我们常常会因为某句话而讨厌一个人,这是青春期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以前,我从来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但是从高大的“滚筒”身上,我发现我错了。他从来都是关心我们的,只是偶尔忘记我们都还是花一样的少年,我们会敏感过头。我开始明白,他挺不容易。

敏感不是罪恶,但要学会尊重。你会发现,其实你的老师都挺可爱的。

♥编辑/张春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