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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往事

2009-01-14

中学生博览 2009年18期
关键词:眼珠扇门傻子

曹 晨

他就那样静静地笑着,不叫不闹。

八九岁的样子,戴着棕色边框的老旧眼镜,身穿不合天气的老旧羽绒服,双手软软地垂在身边。

即使戴上眼镜,他那双极不对称的眼珠依旧清晰可见。嘴巴微张,却不像别的智障儿童那样流着口水。相反,他是干干净净的样子。如果不是他那双不对称的眼珠和绵软无力的四肢,或许会认为他是个正常的孩子。

来去上学的路上我总能看到他,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双眼朝着大马路的方向,似乎是在看来往的行人,但我并不确定,因为他的目光毫无焦距,总是充满了疑惑与茫然。他的身后或许是他的家:一扇破败的木门、老旧的砖瓦——就像那种写上大大“拆”字的房子的样式——构成了这么一间屋。来往那扇门的大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伫足去与他交谈。他不闹,只是坐着(或许在那个不太正常的脑袋中还在思考着什么)。

又是他,依然是旧衣服、旧眼镜。

几个半大的孩子闹腾着经过他的面前,很刺耳地怪声叫着:“喂,傻子!”他不懂,只以为眼前的小朋友是来找他玩的,竟咧开那个歪向一边的嘴巴,露出一个微笑(事实上那个微笑很好看)。“看!傻子笑了!”几个孩子兴奋起来开始去抢他的眼镜,他突然抓住一个孩子——我清楚地看见在他的右手中握着块糖(那种地摊上随处可见的“三无”劣制糖果),努力向那孩子递去。但那男孩似乎是吓了一跳,拼命挣扎着。随行的几个孩子见状便大叫道:“傻子快放手,不然打死你!”说罢一哄上前,抓起地上的石子向他砸去,“噢……”他或许是想逃,但却被那些男孩们层层包围。趁着空当,被抓的男孩赶忙跑开(临走前还不忘把他手中的糖抢去,一看是那种一毛两颗的孬糖,就充满鄙夷地扔在了沙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眼前。我很想去制止那群孩子,然而当时的我身边却有着学校里“很有地位”的几个同学,他们都是家境好、成绩好的优秀生,大部分都有在县委上班的亲戚。他们也目睹了这一幕竟放声大笑:“还真是个傻子……”“小慧,”我听到其中的一个女同学叫我的名字,“你看,那傻子真好笑,对不对?”那个女同学是我刚交到的朋友,能和她交上朋友绝对会是同学们争相羡慕的。我不想只因为一个傻子就断了我们的交往,就装出很好笑的样子:“是啊……”

他就一直被那些孩子们砸,我们就站在旁边“看好戏”,我想给予他帮助的念头在朋友们的嬉笑中一点点被磨光。直到那扇门中走出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她看起来太老了,老到几乎看出不出眼睛是睁是闭;皱纹密密麻麻布满她的脸,她的脚步是如此沉重,似乎每一步都会耗尽她全部心力,她艰难地挪动着,我甚至怀疑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她就这样移到门口,大喝一声“住手!”或许是被她的声音震住了,又或许是见着大人,孩子四散逃开。朋友们不笑了,发现没有好看的便嚷嚷要走,他的头被砸破了一块,血汩汩地流。

糖果被阳光烤得松软,融化在黄沙之中。

这是五年前的事儿了,那时的我上六年级。那个男孩,也就是街坊口中的“傻子”,我其实是认得他的,他见到我时也会甜甜地叫上一声“姐姐”。

然而,那件事以后我再没见过小智,那个有点傻却善良的孩子,我想去看看他,跟他道歉,可当我来到那扇掉漆的木门前,一把铁锁却又将我冰冷地隔开。

他们走了。

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对面炸油条的大婶说:“傻子家吗?谁知道,反正昨天来了辆车把傻子跟他婆都接走了,谁知道他去哪了。一傻子,跟丢了条狗样谁去管他!”

不过像丢了条……

狗。

谁去管他呢……

6月天气却出奇的冷。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那群“朋友”在一起,只要一回想起他满脸是血的样子,我的心总会不安,似乎是受着某种天谴,心疼得难受。

不过渐渐地,那房子也老了,终于在某个黄昏被推土机吞噬,轰然倒下,尘土飞扬似乎是某种象征,我的心竟也一点点轻松了:或许有人收养了小智呢?或许是他父母把他们接到城里呢?或许……

可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编辑/孟广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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