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跃

一

灵儿是这样一个女孩：胖胖的，脸儿红艳艳的，爱笑，一笑就像个乖乖甜甜的婴儿。她不笑时好像也在笑，一脸的喜相，羞羞柔柔的，谁见了心里都会暖和起来。组装的活儿很累，有时一天要干十七八个小时，别的女孩累了是苦叫，她是笑，让人莫名其妙。

车间来了个帅哥大毛，大学生，却看不出有多少文气，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女工们协议这肯定是个冒牌大学生，看那傻样。灵儿就笑开了。统计台上看着美女们傻笑着的大毛就跳下了台，走到灵儿面前，说：“我叫大毛!”灵儿问他：“我问你，一加一等于多少?”他鬼脸想了半天，说：“那要看怎么加了，比如我加你吧，那就要等于三了。”女工们哄笑，灵儿抓起台上的零件就砸，不料他却不躲，当的一声就挨在头上了，噗地一声就倒了。

灵儿吓哭了，跑出台就扑摇大毛，大毛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头上流出了一点血，灵儿大哭起来。几个女工上前看了看大毛，就笑了，对灵儿说：“去提一桶冷水来，泼他。”大毛哎哟一声就“醒”来了：“不是太平间吧?”灵儿噘了嘴。大毛站起来很认真地对灵儿说：“我就是让你欠着我，谁让我喜欢你呢。”

二

大毛头上的包扎显然有点夸张，而且换了几次，一天总要在灵儿面前晃几回，叫疼装傻。灵儿不理他，羞着脸笑。最后还是一位大姐一把扯掉了大毛那包扎，让灵儿再砸一下，灵儿还是笑，瞪了大毛一眼，别有风味。

大毛在干统计的当天就开始挑逗灵儿了，明里说不完的酸话，暗里也认真地求过，灵儿不接他的话茬，说他是野猫叫春，不能当真。这些天，有人看见灵儿给大毛洗过衣服，都说灵儿要上当了，问灵儿时，灵儿低头说：“是我打伤了他嘛……”女工们就大叫完了完了。精明女孩都能看得出，大毛是个没正性的男孩，情呀爱呀根本就认真不了，听说在大学就是个“大众情人”。灵儿是个透明见底的纯真女孩，大山里来的，没上几天学，传统本份，不识人心又受不得伤害，如果真的和大毛恋上了，那肯定凶多吉少。女工们提醒灵儿，灵儿羞笑不语。

大毛对灵儿是缠住不放了，他有得是时间，常泡灵儿的台子，还帮着灵儿干活，加班时他就去外面买好吃的送到灵儿的面前。开始灵儿不理，后来有好吃的就分给大家一起吃，不吃白不吃，大毛去宿舍找她时，她就用水泼他，笑得死去活来。可还是有人发现灵儿去过大毛的出租屋，问灵儿，灵儿羞说：“他骗我去的嘛，没做什么嘛……”女工们说完了完了，没救了。

终于出事了。

那天，大毛进车间愤怒着脸，走到灵儿台后，拉起灵儿就走，说：“走，不干了!”灵儿叫：“神经病啊?”大毛强行拉她走，疯了似地。

三

大毛的出租屋。

大毛对灵儿说，老板是个老狐狸精，缠他，当初他没答应她才从文员楼调到组装车间的，现在老狐狸精知道了他和她的事，让他走人。

“你走人，拉我干啥?”

“她让我带你走。”

“天哪，你害了我……”

大毛跪了下来，说：“我可以没有一切，不能没有你，我爱你，你知道的……”

灵儿捂了耳朵哭，要走。大毛一下子抱起她，抱到床上，发疯地亲了起来。她拼命挣扎。但挣不脱。

大毛做到了他要做的事，又跪下了，说他只是想让她定心，他死活都不能失去她了……

灵儿一直在哭泣。大毛守着她，不停地表白，话都说尽了，就默默地守着她，不让她出门，该吃饭了就拿东西给她吃，她就扔掉。

晚上，灵儿哭泣到半夜，不哭了，抓起东西就吃。

大毛大喜，在床上打起滚来。

灵儿说话了：“我问你，你爱我啥?”

大毛说：“你和所有女孩都不一样。”

“我不是人?”

“是现在的女孩和你一比就都算不上人，真的，你是让我心疼的第一个女孩……”

“那你能爱我多久?”

“一辈子。”

“这可是你说的。我告诉你，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就不会再跟别人，你得小心点。”

大毛心花怒放，叫着“老婆”就又激情起来。灵儿乖了，又笑了，像个娇猫。

四

很快，大毛又找到了工作，他让灵儿就守在家里，他不想让她干那些粗笨活儿。灵儿说她是他的人，一切都听他的。

灵儿把小小的出租屋布置得像小天堂，还贴了喜字。她是闲不住的人，守在家里，想着法子让他每天回家都有点惊喜。一日三餐她用了大部分时间，做他最喜欢吃的，尽力变着花样，早上晚上一起吃，中午她就给他送去，看着他吃。她全部心事都用在了他身上，晚上亲热中她最爱问的就是他的爱好，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爱听什么，爱什么样的环境，爱什么样的刺激……他说了，她就牢牢记下来，第二天都写在日子里，就按照这些来铺排每天的生活，让他一回家脸上就有笑，让他有享不尽的乐趣，让他感受到有这样一个家真好。

大毛是个粗心男人，也是个爱健忘的男人，好长时间，他并没有想到灵儿是把爱情当做一项大工程来做，每次惊喜时他都有点意外，他忘了自己都说过些什么，只觉得灵儿的爱好和他竟有这么多相同。只要在家里，他想要什么时，灵儿就会拿出来，想吃什么时，灵儿马上就会做好，甚至看电视也全是他最喜欢的节目，而且是灵儿一下子就点到了，床上，他一个小动作或一个眼神。灵儿就知道他的所想，就会让他喜出望外。天长日久，都成习惯了。比如半夜醒来，想吃点什么，只要手动一下，灵儿就会马上拿来给他，或橘子或苹果，绝不会错。

灵儿有自己的心计。她知道他的过去，她了解他的品性，他是随着感觉走的男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难以认真长久，他的心事很浅，且容易变换，很难对一个女人爱到刻骨铭心，他的心没有固定的方向，东南西北风都可以把他刮走。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她不可以再有第二个男人，她早就有一个心念，爱情只要一次。她也明白在许多方面她和他并不相配，她是一个平常女孩，她只有一颗忠贞的心念和温柔的心，她只能用这温柔来牵紧他。

五

一年后，灵儿等待的真正磨合的日子到来了。

大毛还在掩饰的时候，灵儿就感觉到了，一点一点，就像一丝一丝的冷风刮进心里。他回家的时间不那么准时了，有时晚上会很晚才回来。他进家不再那么喜洋洋的了，不再顽皮地逗她捉弄她了，她精心准备的吃的玩的，他不再惊喜了，有点烦了。他的眼睛很少看她了，晚上，他开始背朝她睡，一点儿心情也没有了，她轻轻搂他，抚摸他，他有了激情时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歹徒式的，咬牙切齿。再后来，他竟说：“别动我好不好，这事能当饭吃吗?”她收回手，不敢搂他，就把脸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像只乖猫。

她下了决心不问他，不生气，不减少对他的无微不至，只让自己的温柔更加温柔。她知道他的心很漂浮，这是他的本性，她只有用温柔来牵住他，就像一根线牵住一面风筝。

那天，她做了好吃的给他送去，推开他的工作室，看见一个小姐从他腿上跳下来了。他叫：“你怎么鬼似的?”她赶紧笑，说：“对不起嘛，下次不敢了……”他说：“以后不用送饭了，影响不好。”她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