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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理论关照下解读劳伦斯的《美妇人》

2009-01-07张雅娜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09年12期
关键词:时间

张雅娜

摘要:传统观点认为叙事是线性的、时间的、空间附属于时间,但当时间对于叙事情节发展的推进作用缺失时,空间系统同样可以提供动力、推进叙事情节的发展,物质空间可以展现问题所在,精神空间可以对抗物质空间,化解问题。

关键词:《美妇人》;时间;空间理论; 物质空间;精神空间

引言

英国著名现代作家D. H. 劳伦斯的作品总是能引发人们对人性的自由发展的思考,其代表作《儿子与情人》、《恋爱中的女人》、《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等都对这一主题做了深刻的诠释,他通过细腻的两性间的情感描写和性爱描写阐释了人性、性爱、婚姻、现代社会文明的相互关系,劳伦斯的短篇小说《美妇人》篇幅短小、人物性格刻画细腻、情节发展引人入胜,是劳伦斯作品中探究人性这一主题的又一佳作,传统上学者们大多从女性主义、俄狄浦斯情结、精神分析等角度来阐释该作品,笔者认为从空间理论来解读《美妇人》会给我们带来一种不同的理解视角。

关于空间理论

西方学者们对于空间批评理论的研究开始于上个世纪末,空间批评源自于新文化地理学,是文化地理学与后现代文化理论的发展与结合。空间批评主要经历了早期空间的社会定位、中期的文化定位和当代超空间特性研究等三个阶段。[1] 空间批评理论家众多,主要代表人物有昂利·列斐伏尔、米歇尔·福科、迈克·克朗、爱德华·索雅等。列斐伏尔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生产”这个重要概念,列斐伏尔认为生产的意义不仅局限于主体和客体这样的哲学二元对立,其中还包含着诸如身体、肢体、生产资料等空间因素,因此产品不但包含了生产出来的事物,也包纳了事物的共时态的、并存不悖的、有序或无序的相互关系。[2] 列斐伏尔于1974年出版的《空间的生产》被公认为是空间理论最有影响的代表作,“他认为我们关注的空间有物质、精神、社会三种,这三种空间在统一的批判理论出现之前,据他观之都是以孤立的、零散的知识形式存在。而空间的知识理应将物质的空间、精神的空间和社会的空间相互联结起来,这样才能使主体游刃有余于各个空间之间”。[3] 在列斐伏尔所提到的三种空间理论中,他的社会空间理论的影响是最重要的,社会空间由社会生产,同时也生产社会。

福科也强调过空间的重要性,他认为“空间是一个权力容器或场所……它存在于我们所生活的物质世界,同时也嵌入了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4],福科所强调的是一种权力空间理论。英国学者克朗对于空间理论的主要贡献是提出了空间的文化定位,赋予了空间深刻的文化意义,使之成为文本,而非纯粹的地理景观,使空间批评同文化研究密切联系起来。秉承列斐伏尔的《空间的生产》,索雅提出了“第三空间”的概念,空间既是具体的物质形式又是精神的建构,索雅的第三空间概念既包括了这两种空间,又超越了它们,具有极大的开放性,其意义在于重新审视第一和第二空间,既解构又重构它们,“质疑第一空间和第二空间思维方式的同时,也在向对象注入传统空间科学未能认识到的新的可能性,使它们把握空间知识的手段重新恢复青春活力”[5],空间理论发展大致经历了这样三个阶段。本文将主要尝试从索雅的空间理论中关于第一空间和第二空间的概念来解读劳伦斯的《美妇人》。

物质空间展现的问题画面

索雅所说的第一空间是物质的或物理的、可感知的空间,能被直接观察到的,对于第一空间的认识偏重于客观性和物质性,我们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看在美妇人宝玲的家里发生了什么。

《美妇人》中只有三个人物:宝玲·阿登保罗和她的儿子罗伯特、侄女西斯。宝玲已经七十二岁了,但她仍然牢牢地把持着整个家,她像吸铁石一样将儿子吸附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不允许他有自己的生活,尽管罗伯特已三十二岁了,尽管他内心很喜欢西斯,而西斯也深爱着他。这三个人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各怀心事。罗伯特和西斯在保玲的威严下,极力掩饰着彼此的爱慕,罗伯特“每天进城到律师协会去工作……他深引为痛心然而没有人知道的事就是他一年只挣约莫一百英镑。[6]”罗伯特在经济上要依靠母亲宝玲,而西斯也要依赖婶母宝玲才能生存下去,“在宝玲看来,她的侄女西西利亚(即西斯)只是她四周环境中很合适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单独存在的意识[7]”;宝玲在情感上依靠罗伯特,尽管罗伯特只是他的哥哥、已经去世的亨利的替代品,“他(罗伯特)被她(宝玲)吸引住,就像一朵弱小的太阳花被太阳吸引住一样”[8]。因此罗伯特和西斯不得不生活在宝玲的阴影之下。

传统叙事认为空间总是附属于时间的,叙事应该是时间的、线性的,但时间有时是会失效的,因为时间在流逝,而这三个人的生活没有丝毫的改变,劳伦斯用了大量描写时间的词汇,如“永远”、“一生”等,都体现了时间在此处的无效性, 我们来看几例:“也许西斯是唯一一个能懂得他(罗伯特)极端羞涩和不安的人,懂得他习惯地感觉他自己老是在他该在的地方:几乎像是一个灵魂进错了一个身体。然而他永远不想什么办法,依旧每天去法律协会研究法律”[9];“他并不爱他的母亲,他只是被她迷惑住了,彻底被迷惑住了。此外,他又为他一生的窘惑而瘫痪”[10];“罗伯特永远是文质彬彬的君子,有那种古老拘泥的礼貌,这礼貌把他的羞涩掩饰得很好”[11];当夜晚西斯在外面的花园注视着房间里的宝玲和罗伯特在一起研究什么“古墨西哥的法律文件”时,在宝玲离开后,西斯“有时候真想跑进去并对他说:‘罗伯特,这一定是不对的!但是宝玲一定会听见。并且无论如何,西斯也做不到这一步。于是她又回到她自己屋里去,这情形永远就这样”[12]。

宝玲和她的儿子、侄女虽然生活在同一所房子里,但他们三个人实际上各自生活在自己独立的空间内,即使在仅有的在三个人空间交叉的区域,展现的也是问题画面:

宝玲只有在儿子和客人面前“她才永远是那可爱而不变的她;岁月才不能使它衰老,百看不使人厌烦” [13]。夜晚在烛光下宝玲同罗伯特研究什么古墨西哥法律文件时:“在烛光下,的确,她看来是一位三十二三岁的西班牙大家风范的美人。她把蜡烛排列得她脸上得到最合宜的光亮和阴影,而使这脸达到最完美的境界” [14]。宝玲总是尽量掩饰自己的苍老,她很好地利用了烛光的作用,她的时候是在“点蜡烛的时候”,所以她下午永远休息,而且她永远不许任何人,甚至罗伯特到他的房间里去。因此,宝玲在人前是青春、美丽、盛气凌人的,而在下文我们可以得知在自己的空间里她是苍老、丑陋、充满了对大儿子亨利的懊悔之情。每天晚上当宝玲与儿子、侄女在客厅里喝咖啡时,“这三个人天南海北地随便谈,直谈到八点或八点半,很愉快,很舒适,甚至很像一个家似的”[15];而在宝玲用“一个小小的停顿”来暗示西斯该离开后,“然后,啊,然后你就看见这一晚母子之间充满了可爱的热情的亲密。他们猜认古文件里的字句,讨论各种问题。”[16]

罗伯特和西斯更是生活在绝对的自己的空间里。罗伯特总是生活在宝玲营造的氛围里,他为自己已过而立之年仍然在经济上依靠母亲而羞愧,为情感上不能和西斯沟通而痛苦,更为精神上受母亲控制而压抑,这些他都只能埋藏在心理。而西斯由于要靠婶母养活,所以她在表面是要绝对的服从宝玲的,在宝玲眼里西斯“一则观察不敏锐,二则她又不美。再说呢,她又爱上了罗伯特。还有最要紧的是她已经三十多岁了,还依靠宝玲婶母过活” [17],因此,宝玲根本不把西斯放在眼里。但实际上,西斯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她对于这整个空间里的问题都看的很透彻,并且她清楚地知道她和罗伯特悲惨命运的症结所在,那就是他们俩的生活都牢牢控制在宝玲手中,她与罗伯特之间的联系之一就是“当他们被笼罩在这老人的阴影之下的时候,他们两个年轻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说不出的互相的同情”[18]。 三个人都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包裹得严严实实。

在宝玲的控制下,三个人在各自的空间里生活着,宝玲的力量制约着整个的物质空间系统,使它处于稳定的、一成不变的运行之中,物质空间给我们提供了一幅清晰的关于美妇人家庭生活的画面,使我们对于问题所在一目了然。

精神空间的博弈

三人各自空间的极端封闭性使罗伯特和西斯这对年轻人生活在压抑之中,但也正是这种源自于封闭的物质空间的极端的压抑使这对年轻人产生了反抗的心理,这种首先体现在西斯身上的反抗使故事情节产生了关键性的进展,而这种进展也来自于空间提供的机遇。从此开始,故事的演变由第一空间的感知空间进入了第二空间——构想的空间,索雅认为第二空间可视为第一空间认识论的封闭和强制客观性的反动,在这里,人们将用精神来对抗物质,[19] 西斯利用她掌握的精神武器来对抗宝玲婶母带给他们的物质空间的压抑。

西斯一次偶然的突发奇想要像宝玲婶母一样来个日光浴,而她恰巧躺在了宝玲进行日光浴的上面的屋顶,这使她无意中听到了宝玲的梦话,西斯由此不仅知道了宝玲心中对于大儿子亨利之死的懊悔之情——“不是的,亲爱的亨利!你死了而不能同克劳地亚结婚这并不是我的错。不是的,亲爱的,我实在十分愿意你同她结婚,虽然她是那样的配不过你”[20];同时从这些梦话中,西斯也更清楚地知道了宝玲婶母对于自己的看法以及她和罗伯特的婚事的托词:“罗伯特明天就可以和我们那可怜、无趣、迟钝的西西利亚结婚,假若他要她。可是他并不想和她结婚,那又何必强迫他呢!”[21] 西斯在空间上这次对宝玲生活空间的介入,使她拥有了改变目前生活状态的依据和信心,她将宝玲婶母的致命弱点铭记在心,她开始行动了。

首先,西斯开始试着与罗伯特沟通了,而这一尝试也从此打破了两人原本各自的生活空间封闭性。西斯从与罗伯特的交谈中知晓了他对于母亲的情感,其实并没有爱,只有压抑和无限延期的反抗。“我想,”他说,“大概一个人总要等到太晚了才想反抗。”[22] “我怕总有一天我会反抗”[23]。罗伯特对于自己的母亲更了解,当西斯问他:“你想你的母亲曾经爱过任何人吗?”他回答到“爱过她自己!”他清楚地知道这种爱其实是“一种以别人生命为粮食的力量,它生得美丽,她以人命为粮食。她吃我就象从前吃亨利一样。她拿一个习惯吸管放到人的灵魂里,把人的生命的精华全吸去。”[24] 这种沟通也使她更加确定了罗伯特对自己的感情。

与罗伯特的沟通坚定了西斯要改变两人生活现状的决心,她再次窥视宝玲婶母的生活空间,给予了她致命的一击:当宝玲婶母再次在梦中喃喃自语时,西斯通过通往宝玲房间的管口用伪装的声音回应到“少管罗伯特!不要把他也害死”、“不要再把罗伯特像害我一样地害死”、“是你害死我的!”“我在,让罗伯特活下去。放开手!让他结婚!”[25]宝玲感到万分恐惧,它以为是亨利的灵魂回来判她的罪,这正击中中了宝玲的要害。在第二空间,即精神空间里的这场精神上的搏弈中,显然西斯占了上风,这也是利用物质空间的介入而完成的。由此,宝玲的精神开始崩溃,进而走向了肉体的死亡,虽然西斯本意并没有想至宝玲于死地,在整个对决中,西斯只是希望宝玲能够给予她和罗伯特生活的自由,其实是宝玲内心对于亨利的死的愧疚和恐惧杀死了她自己。西斯并没有与宝玲有任何正面的对决,而是巧妙地利用了空间战的优势取胜的,这场空间战给落伯特和西斯今后一生的幸福生活带来了可能。

结束语

在《美妇人》中,空间系统为故事情节的发展提供了有力的动力支持,它向我们展示了清晰的问题画面,三人各自生活空间的画面与公共生活空间的画面产生的极端的不和谐是故事情节发展的动力,它起到了时间在此无法达到的功能。主人公对决的空间战,有效地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物质空间产生的问题,又利用物质空间在精神空间得以解决,使原本畸形的人物的相互关系得到矫正,使物质和精神空间的人物之间的相互关系都恢复正常。空间理论给我们提供了一种理解途径,清晰的、简洁的、有效的理解作品的方式,我们不妨尝试用它来解读更多的作品。

参考文献:

[1][4]吴庆军.《当代空间批评评析》[J].《世界文学评论》,2007(2):46—49。

[2]陆扬.《社会空间的生产——析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J].《甘肃社会科学》,2008(5):133-136。

[3][5][19]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489、494页、493页。

[6]……[25]出自《外国短篇小说百年精华》(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2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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