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柳

摘要:美国后现代派小说家E·L·多克特罗的作品《比利·巴思格特》是一部典型的成长小说。本文用成长小说的理论来解读这部作品。主人公比利·巴思格特的成长历程(渴望进入黑帮,崇拜黑帮头子——真正进入黑帮,发现黑帮的罪恶——想要取代黑帮头子,与他的女人有染——获得黑帮财产,渴望平静的生活——认识到现实社会的黑暗)符合成长小说的叙述结构模式(天真——诱惑——出走——迷茫——考验——失去天真——顿悟——认识人生和自我)。本文主要是从比利的困惑、引路人、背叛和成长的意义四个方面来分析比利的成长历程。

关键词:比利·巴思格特;天真;引路人;背叛;成长

1. 引言

E·L·多克特罗(Edgar Lawrence Doctorow, 1931- )是美国著名的后现代派小说家,在已出版的十几部作品中,《比利·巴思格特》(1989)被认为是他的最佳作品[1]。该书于1990年获得全国图书评论奖和福克纳文学奖,《时代周刊》推荐它为80年代世界十大名著之一。小说讲述了主人公比利·巴思格特成年后回顾他15岁时发生的事件,那一年的经历改变了他的一生,使他告别了懵懵懂懂的少年时期,步入现实的成人世界。

Marcus认为成长小说展示的是年轻主人公经历了某种切肤之痛得事件后,或改变了原有的世界观,或改变了自己的性格,或两者兼有;这种改变使他摆脱了童年的天真,并最终把他引向一个真实而复杂的成人世界[2]。《比利·巴思格特》就是一部这样的成长小说,但是,国内对这部具有代表意义的小说评论很少,更没有从主人公成长的角度来进行评论的文章。本文用成长小说的理论解读这部作品,分析比利的成长历程,指出影响其成长的主要因素。

2.比利的成长历程

成长小说的叙述结构相当模式化:天真——诱惑——出走——迷茫——考验——失去天真——顿悟——认识人生和自我,这个过程也就是所谓人物成长的“心路历程”,这个基本模式,或在此基础上的变异,出现在所有成长小说中[3]。比利就经历了这样的成长历程:渴望进入黑帮,崇拜黑帮头子——真正进入黑帮,发现黑帮的罪恶——想要取代黑帮头子,与他的女人有染——获得黑帮财产,渴望平静的生活——认识到现实社会的黑暗。下面选取了几个重要的侧面来论述比利的成长历程,即比利失去了他的天真,成长过程中的领路人,成长的背叛,以及成长的意义,其它的成长因素都融合到以上的方面中。

2.1 比利失去天真

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当时美国处在经济大萧条时期,经济下滑,失业率居高不下,物质匮乏,人民生活艰难,同时,黑帮活动非常猖獗。由于父亲离家出走,比利和母亲过着贫苦的生活,但他渴望能过上体面的生活。对于生长在贫穷中的青年人来说,想要摆脱贫穷只有两条路——犯罪和体育[4]。很显然比利没有体育天赋,那么想要过上体面的生活,他只能选择犯罪。

比利和母亲住在纽约的布朗克斯区,这个区被黑帮头子荷兰佬苏尔兹用来私藏啤酒,比利得到苏尔兹的青睐是因为他的手非常灵巧,会耍很多杂技,并且能跑得飞快。有一次,他在别的孩子面前玩杂耍时,引起了苏尔兹的注意,将他招到了黑帮里。初入黑帮,比利认为自己是跟一个伟大的人物在一起,从此他就能出人头地,高人一等了。他还天真地以为“我想摆脱他就能摆脱他,任何时候,我要逃都能逃离他,躲开他的愤怒,或超越他理解的范围和他统治的领域” [5]。 但是在他看到黑帮的暴力与谋杀之后,他的想法改变了,他认识到“美国是一场大把戏,我们也许可能全被保持在空中,抛来抛去,不是从一只手到另一只手,而是从光明到黑暗从黑夜到白天,结果仍在上帝主宰的宇宙里”[6]。他看到了世界的黑暗,并意识到谁也不能逃离命运的控制。

比利思想的改变从两个方面表现出来,首先是他对待死亡的态度。他第一次面对谋杀时惊恐不已,心里经常梦见那个擦窗子的人在阳光里从第七大街沿着办公大楼侧翻摔下来的身体。再一次看到黑帮杀人时,他想到的是“在这邪恶的世界的深渊,我们能紧紧抓住什么呢”[7]。慢慢地,比利融入了黑社会,从最初的兴奋、惊慌,到后来接受“犯罪也和其它行业一样”的观点,并可以冷静地处理发生的事情。面对苏尔兹杀死同伙,他心平气和地在旁边观看;苏尔兹在宾馆将一同进行诈骗的商业同行用手枪射杀,比利替他处理死尸。比利对死亡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从惧怕、惊恐变成认为死亡是肮脏的、愚蠢的。

其次,他对金钱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当他因替黑帮干活第一次获得一百美元时,他认为自己成了巴思格特大街上最有钱的人了。最初,一点小钱就能让比利心满意足,但是,当他来到苏尔兹的情人杜小姐的房间,他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有钱。比利变得越来越有野心,他渴望着能像苏尔兹一样拥有大笔财富。

加入黑帮,比利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在这之前,他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对未来充满疑惑,也充满憧憬。但是,在黑帮中他学会了死亡、金钱、性和背叛。

2.2 比利的引路人

在成长小说的叙事结构中,除了主人公及其原型经验是必不可少的建构要素外,成长的引路人也是美国成长小说的一个重要构件[8]。在比利成长的过程中,对他有重要影响的主要有两个人。第一个当然是他认为像父亲一样的荷兰佬苏尔兹。比利是在没有父亲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当他苏尔兹在一起时,他感到“他那只手的温暖和它的重量,像只父亲的手,沉重而熟悉,令人引以为荣”[9]。但在苏尔兹眼里,比利只不过是个工具,是用来掩盖他的犯罪活动的幌子。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苏尔兹知道比利迟早有一天能派上用场,他所想的是如何利用比利为他的帮派服务。他派比利到餐厅工作,监视他所要了解的人,要求比利向他报告任何看到的和观察到的事物。他让比利观看黑帮如何将人谋杀。他叫比利为他送信,因为他知道警察不会注意一个孩子。他被指控犯了诈骗罪,为了改善形象,打赢官司,他带着比利将总部搬到纽约州的奥农达加镇,宣称比利是他的被监护人,在镇上举行了一系列慈善活动。尽管他不信教,但他还举办了皈依天主教的仪式,以迷惑大众,骗取公众的信任。

跟苏尔兹在一起,比利看到了社会最黑暗的一面。黑帮匪徒残忍狡诈,无恶不作。苏尔兹靠假扮慈善家获得社会信誉,并通过收买法官,打赢了官司。苏尔兹将与他作对的人一一杀死,他杀死同伙波·威恩伯格后,还占有了波的女友。比利每天面对的是谋杀、诈骗,他处于一个充满血腥和欺骗的环境中。从苏尔兹身上,他学会了杀人、使用暴力和欺诈等等犯罪手段。

比利的第二个引路人是伯曼。伯曼是苏尔兹的会计师,也是整个团伙的军师,很多犯罪活动是由他策划和主持的。正是他教育比利,犯罪像其它行业一样,以致比利在后来进行犯罪活动时,他觉得“有种行业的意识弥漫在我心里”[10]。

伯曼教给比利数字的重要性,他告诉比利,他们进行的彩票诈骗就是一系列的数字变化。伯曼认为今后是一个数字的时代,未来的生活将由数字控制。他建议苏尔兹与其他帮派合作,不是简单的个人权力的相加,而是数字的联合,合作才是未来的出路。伯曼则想将帮派引向新生,他看到了未来的趋势,盘算着如何将帮派扩大。但首领苏尔兹拒绝了他。最后,整个帮派被摧毁,只有比利一个人逃脱。

苏尔兹教给比利犯罪、暴力、死亡、金钱和性。伯曼则教会了比利要处处小心,理智冷静地看待问题。从伯曼身上,比利学会了在这个黑暗、喧闹的世界里,要时时保持警惕。

2.3 比利的背叛

最初,苏尔兹在比利的眼中就像父亲一样,比利将他视作一个伟大的人物,以为跟他在一起就能获得尊严和荣耀。但是,如同俄狄浦斯弑父娶母一样,比利也背叛了他认为像父亲一样的苏尔兹。

首先,是性的背叛。杜小姐原来是苏尔兹的同伙波·威恩伯格的女朋友。苏尔兹将波杀死后占有了她。尽管苏尔兹已有家室,但他出入都带着杜小姐。为了掩人耳目,对外他称杜小姐是比利的家庭教师。也许在苏尔兹眼里,比利只是个孩子,所以他任由他们二人单独在一起。杜小姐想要弄清波被杀的详细过程,将比利带到山里,远离黑帮同伙。在那里,他们第一次发生了关系。

对比利和杜小姐来说,这是他们对苏尔兹的报复。苏尔兹对比利冷酷无情,将其视为一个可以任意摆弄的棋子。而杜小姐在苏尔兹眼里,也只不过是一个漂亮女人罢了。他们三人之间都没有爱。苏尔兹和杜小姐之间没有恋人的爱,苏尔兹和比利之间没有父子的爱,比利和杜小姐之间更谈不上爱情。多克特罗的整部作品都没有谈及爱。与苏尔兹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比利领悟到“这根本不像普通生活中的父母亲们,没有半点爱的考虑,这不是他们所居住的爱的宇宙”[11]。

在比利的潜意识里,与杜小姐发生关系就是对苏尔兹先生的背叛,或者是对他的挑战。比利追求杜小姐是本能地想仿效苏尔兹,因为他看到了苏尔兹杀死波,占有杜小姐,他认为这也是成功的一部分[12]。比利心里一直有个秘密,那就是有一天他要取代苏尔兹,拥有他所拥有的一切。

最终,比利目睹了苏尔兹的毁灭并拥有了他的财产。比利将这笔钱用来经商,并取得成功。同时,他也继续学业,读完大学,通过军官训练,当上了美国陆军上尉。苏尔兹的毁灭造就了比利的成功,而比利的成功建立在苏尔兹的黑钱之上。正如George Stade 所说:“在美国,为了继续发展,总是儿子取得胜利,他们毁掉过去,只保留最糟的部分,因此他们也毁掉了未来。这正是多克特罗对传统美国成功故事的改变。”[13] John G. Parks 也指出“《比利·巴思格特》就是一部关于寻找和背叛的小说”[14]。

2.4 比利的成长

在成长小说中,顿悟对于主人公的成长具有决定性的意义。顿悟是一种突发的和、精神现象;通过顿悟,主人公对自己或者对某种事物的本质有了深刻的理解和认识[15]。比利的顿悟发生在1935年的夏天。跟黑帮厮混后,比利对人生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这些全都没有意义,除了我由环境来决定。情况改变时,我会跟着它改变吗?是的,回答是肯定的,这给了我启示:也许所有的身份都是暂时的,因为你要经历生活中不断变化的环境。我发觉这是一个很令人满意的想法,值得考虑。我决定:这就是我的身份执照牌的理论。作为一种理论,他能应用于每个人身上,不止是我自己,不管你疯不疯。”[16]

故事的最后,有人给比利送来一个篮子,篮子里躺着他和杜小姐生的孩子。比利看着他的儿子,觉得这是他所有记忆的证据。而他自己已不再是一个孩子,他的少年时代结束了,他由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父亲。男孩只有成为父亲、儿子、丈夫三位一体时,他的家庭生活和社会生活才会安康[17]。但是,这种幸福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呢?他不能告诉孩子他曾从事黑帮活动,他也不能告诉孩子他的钱财来自黑帮头子的遗产。他的一生都无法脱离与黑帮的关系,这一阴影将永远笼罩他的生活。正如John G. Parks所说的,“比利的成功是在黑暗中的成功,他将永远只能在阴影下玩他的杂耍”[18]。

苏尔兹帮派的瓦解使比利以为脱离了黑社会,但在成年后,他进入了现实社会才意识到:“我生活在甚至比我所梦想的更大的黑社会的周期里,即黑社会的经度和纬度里。这件事的真实情况在几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是就得到了证实。”[19]现在,他终于认识到现实社会才是真正的黑社会。黑社会里发生的烧、杀、抢、掠在现实社会中不断上演,战争、侵略、屠杀对人类造成的危害远远大于黑社会所造成的危害。认识到现实社会中的罪恶,标志着比利真正的成长。

3. 结语

比利经历了从天真到迷茫,然后顿悟,最后认识人生和自我的过程。美国成长小说突出的是成长的社会环境和个人在其中的觉悟和成长,比利的成长被打上了深深的时代烙印。比利生活在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他只有通过加入黑帮来获取成功,因此他的成长摆脱不了黑帮的阴影。

参考文献:

[1]杨仁敬. 20世纪美国文学史[M].青岛: 青岛出版社,2000. 726。

[2] Mordecai Marcus. What Is an Initiation Story? [A]. In William Coyle (ed.). The Young Man in American Literature: The Initiation Theme [C]. New York: The Odyssey Press, 1969, 32.

[3][8] 芮渝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M].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4:7,124。

[4] [12] Michelle M. Tokarczyk. E. L. Doctorows Skep-

tical Commitment [M]. New York: Peter Lang Publishing, Inc., 2000,134,206.

[5][6][7][9][10][11][16][19] E·L·多克特罗. 比利·巴思

格特[M].杨仁敬译,南京: 译林出版社,2000:4,92,70,297,295,164,102,135,305。

[13][14][18] John G. Parks. E. L. DOCTOROW [M]. New York: The Continuum Publishing Company, 1991: 115, 106,120.

[16] M. H. Abrams. 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 Foreign Language [M]. Beijing: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Thomson Learning, 2004: 80.

[17] Peter Brooker. New York Fictions: Modernity, Post-

modernism, The New Modern [M]. New York: Longman Publishing, 1996: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