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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

2008-10-29赵雄飞

安徽文学 2008年11期
关键词:姨夫售票员

赵雄飞

挤上唯一一趟去姨家的班车后,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尽管没有座位,内心还是挺满足的。小小的面包车里绝对不可能再容纳一个人了,车子开出去很远了,却还可以看见被堵在车门外的好些乘客在呼喊着。

我扶着扶手站着,汽车疯狂地在山路上颠簸,如果不是母亲的眼泪我是绝对不会走这一趟的。姨是母亲唯一的姐姐,当初嫁在了一个真的是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的村子里。

四周都是人,围得水泄不通,车厢里有一股特别难闻的气味在飘散着。有几个女人旁若无人大声说笑着,兴致浓时猛地会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笑声。男人们则抽着劣质的纸烟,有的叼着旱烟微眯着眼睛,吞云吐雾,享受着此刻难得的清闲。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大概是太累了,怀里熟睡的孩子眼看就要掉到地上了,她都浑然不知,一个晕车的女人不停地在车窗跟前做着呕吐状,听到她的声音,本来不晕车的我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盯着车窗外,唯一的念头就是乞求班车快点抵达目的地。崎岖的山路使汽车的整个身子都在拼命地剧烈摇晃,我真有点担心车轮子如果实在受不住这份煎熬的话会不会四散逃去。

车上的乘客陆续下车了,到了最后,车厢里只剩下我、司机、售票员三个人,售票员问我,你去哪里?我们马上要到家了。我说了姨家村子的名字。司机说,我们的车不到那里,太远了,离我们村还有二十多里路呢。我瞧了瞧快要下山的太阳,一时不知所措。

这样吧,我们一会儿把你送一程吧,送到哪儿算哪?那个售票员说。我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她。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说话,其实她是个很健谈的女人,她告诉我这是他们自己的车,她狠狠地骂着交警、三统办、流氓、地痞,诉说着养车的种种难处。我静静地听着,终于,汽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司机说,我们不能再送你了,估计还有7、8里路你自己走吧。我跳下车,说了声谢谢,顺便把20元钱从车窗外扔了进去。

高一脚低一脚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我终于来到了姨家的村庄,老远就看到了姨家亮着灯的门窗,一股暖流流入心田。在坡底下,我就大声喊:“大姨、大姨……”姨家的狗随着我的喊声狂吠起来,紧接着,整个村子的狗都跟着狂吠起来。

“死娃娃,来还不说捎个话,让你姨夫赶着牛车接你去。”姨亲昵地责骂我,所有的疲劳在此刻都烟消云散了。我故意说,“怎么捎啊,打电话还是发短信?”姨说:“少花麻油嘴,你知道姨家这里什么也没有。”我和姨都笑了。

和姨说了会话,姨夫说早点睡吧,有甚明说,赶了一天的路,也该累了。

“呀……呀……啊……啊……”半夜,一阵尖利的声音伴有一个年轻女子惊恐干嚎的哭声传入了我的耳朵,我猛地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在夜籁俱静的山村里,这声音是那么的让人害怕,心都要被撕扯的粉碎,它一直在空旷的大山里嘶鸣着,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紧张地问睡在隔壁窑洞里的姨,出什么事了?姨说,没事,睡吧。只听姨夫嘟囔了一句:“三柱又在造孽了……”

太阳照在窑掌上的时候,我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浑身酸痛酸痛,想来是昨天一路的颠簸导致的吧。起来以后,我走进了姨和姨夫住的窑洞,没想到他们早已下地去了。我在院子里站着,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和早晨初升的太阳,一切都是那么地清新,那么地美好。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尽情享受着此刻的安宁。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清澈透明的蓝天了,空气中有一丝甜甜的味道,绿的树、红的花,都像水洗过的,青翠欲滴。

起初还觉得新鲜,但过不了多久,就觉得有些厌倦了,在我的身边,除了偶尔有一两只鸡在眼前闪现,羊儿、牛儿、狗儿的叫唤声之外,剩余的就是死一样的寂静,望着沉默不语的大山,我很难想象姨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是怎么走过自己这一生的。如果让我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我肯定会发疯的,尽管空气很好,尽管天空很蓝,可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我似乎也在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从这里走出去的女孩子都不愿意回到这里,而外面的女孩子更不会嫁到这里来了。

“啊……啊……”刺耳的声音再次侵入我的耳朵,把我着实吓了一跳,我迅速跑到街畔上,“你给我站住,别跑……”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对着奔跑在他前面的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干吼着。另一个上了些年纪的男子则抱着一堆衣服紧跟在这个男子的后面,我惊愕地看着那个披头散发、连隐私处都暴露无遗的年轻女子,她最多二十岁,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是那样的娇柔和美丽,两个像刚成熟的酥梨一样尖而挺的乳房在胸前轻微的上下抖动着,显示了一个少女特有的成熟的味道。我傻傻地看着那三个人,只见那女子一直慌不择路的朝山顶的方向跑去,后面的那两个男人边骂边追赶着她,他们的这一幕除了引来几声狗叫之外,并没有给这个寂寞的村庄带来什么,山里干活的人们只是机械地停下手中的活,漠然地朝他们这个方向瞧了瞧,继续低头干活。

终于,那个稍微年轻一点的男人抓住了那个女子,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边打边骂,老子叫你再跑,老子叫你再跑。那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让整个大山都颤动了起来,她不停地“啊、啊”喊着,声音那么绝望、那么叫人揪心,直到那个年老的男子走到跟前,暴力才得以结束。他们强行给她穿好了衣服,连拉带扯地把她从山上拉了下来,然后进了离姨家不远的一个院子。

站在街畔上,望着蜷缩在墙角的那个女子,我的心一阵阵地发憷,刚才的那一幕像放电影似的在我的眼前不停的闪现,让我不寒而栗。

姨刚回家,我就迫不及待地把早晨的见闻告诉了他们,姨用平静的目光看了看我,没说话,寻柴做饭去了,我不死心,又去问姨夫。姨夫说,小孩子家家的别问那么多。我说,怎么了,我已经大学毕业了,什么都懂,我把姨夫缠得实在没办法了,姨夫才告诉了我关于这个女子的一些故事。姨夫说,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听说以前学习很好的,大学没考上,急疯了,三柱家在我们村还算是不错的庄户人家,可是好女子谁愿意来我们这个穷圪崂,三柱都快50岁了,实在没办法了,去年他大就合计着给他花4000块钱把这个疯女子给买来做媳妇了。刚来的时候还能认识个人,后来越来越憨,连羞耻都害不下了……姨夫说完,摇着头走了。“还不是三柱那个憨老子把人家糟蹋成那样?每天晚上都鬼哭狼嚎的,三柱身上被那个疯女子咬得到处都是伤,那个憨老子还是不歇事。”姨边烧火边愤愤地说。

吃过午饭,姨和姨夫午休去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悄悄地来到了那户人家的大门前,从门缝里瞧着里面的一切。他们家确实不错,六孔石窑齐展展,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鸡鸭成群,羊儿欢叫。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家居然讨不着一房儿媳妇。我的视线落在了坐在墙角的那个女子的身上,她一双呆滞的眼睛不知盯着什么,嘴里呜里哇啦地乱叫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索性爬在地上打滚。我仔细盯着她的脸,那是一张非常白皙秀气的脸,如果不傻,该多好啊。这时,那个男人出现了,看到他,她惊恐的尖叫着,身子不停的往墙角缩着、缩着……

和姨和姨夫没有做过多的交流,我知道回去以后能给母亲有个交代就行了。而那个女子却成了我心中怎么也挥不掉的阴影。如果她能考上大学,那么她现在肯定是校园里的一朵花;如果她没疯,就是当个打工仔,凭她的学历和相貌也应该是不错的;如果她没疯,就是找个庄户人家也比现在好啊;如果……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没有睡觉,一直做着假想。而那个凄厉的声音在半夜的时候再次充斥了我的耳朵,其实,我已经明白他们之间在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离开了姨家,我还要走二十多里山路,去赶那唯一的一趟车,尽管姨一直挽留我,但我知道,如果自己再待下去的话我也会疯的,那个女子的哀号声一直在我的耳边萦绕着,我没有能力去帮她,我更不知道,在我们的身边还有多少这样的悲剧在上演着。

姨夫告诉我,他们村已经买进来了好几个媳妇了。

责任编辑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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