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开花

在电器行业里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我，忘了是从何时开始，每日的行程总是被安排得毫无空隙。甚至逐渐习惯整日马不停蹄地忙碌着那些公事，身体颠簸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一次出国洽谈合作，在登机前忽然临检，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被命令安放在自己脚下。等待着那些高大而又神情肃穆的警察一个个将其打开，仔细搜查。

这时我才注意到，站于我旁边的，是一位年约七旬的老人。从它秃顶的头部周围那些还仍泛有金色的头发，高耸的鼻梁来看，他大概是一位美国人。

果然，在警察达到他身旁时，他脱口而出的，是一连串流利的美式英语。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这些警察的一举一动，安静的等待着临检，登机。

当警察打开这位老头脚下的那个黑色的行李包时，周围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阵阵细微的笑声，还有琐碎的议论。因为，包的上面安然地放着一个陈旧的电吹风。所有外出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在整理行李之时，越是贵重的物品越是要放上面，以免在人群中被碰撞积压遭到损坏。况且，照他的头发来看，完全用不着电吹风这一东西。

登机坐定时，我朝着这位老头微微一笑，因为他恰巧坐到了我的旁边。我并没有刻意地去揣测他带这个电吹风的目的。

或许是由于我们同样都对电器有所研究的缘故，很快我们的谈话就进入了一个真诚交流的阶段。

“你的吹风机看起来有一些年头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它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产品。”我不带任何嘲弄色彩的问道。

“对，跟我和老伴一起，它是有一些年头了。”他有些惊奇的顿了顿，旋即又确定了我的问题。

“你其实可以换一个近段时间的产品，或许会更好用。因为前些年的电吹风普遍都存在着同一个问题——风力小，声响大。”我用我的专业知识诚恳地建议他。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的老伴已经用不到它了。”

“哦，她在哪里？你们隔的很远吗？”我有些好奇的问道，甚至想进一步建议他可以通过邮寄的方式让他的老伴收到。

“她在五年前死了。”他神色有些黯然的说道。

“对不起。”我的心忽然猛的一紧，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告诉我，他的妻子患有头部风湿，在洗澡或洗头之后，必须要用电吹风将头发迅速吹干。而这电吹风，就是他妻子生前用的。

我原本想，他之所以对这个电吹风有如此难舍的感情，应该是他送给她妻子的。可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他曾经是一个工作狂，他是从最底层做起来的，所以无法放弃后来拥有的成就和地位。这个电吹风是她妻子自己买的，后来也一直不曾更换过。而他那个要陪自己妻子去选电吹风的诺言，也随着时光而逝，无法再去实现了。

皱纹密布的淡蓝眼珠里，满是沉痛的思念在流动。整个旅程，我都在一种极度矛盾的挣扎中度过。因为，我与他口中所说的当年的自己十分相像。我同样无法舍弃今日我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尽管与常人比较，我已十分富足。

凌晨，我与他从机场缓慢的走出，一同住进了一家附近的酒店。内部设施基本完善，稍有不足的便是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上楼后，他向我道了晚安，打开了我隔壁的房门。我们都能隐约地听到对方洗澡时房间里发出的流水声，还有休息前总台打来的服务电话铃声。差不多同一时间压了电话，我们都准备睡觉了。

在我快被疲劳催入梦乡时，一阵嘈杂的轰鸣声将我吵醒。按我的经验来听，这应该是那个陈旧的电吹风所发出的声音。

响声断断续续，一会儿停一会儿起。奇怪的是，此时疲倦的我丝毫没有往日的烦躁。相反，一心安宁，像是在聆听一曲人世与天堂间的思歌。

靠床坐起。黑暗中，我仿佛能清晰看到，这位有些秃顶的老人，背靠直竖的枕头，手握一柄陈旧的电吹风，一打一关，在安静与嘈杂中回忆自己那份早已消逝的爱情。每一个深夜中，那个无法实现的承诺，就会成一把悔憾的刀剪，慢慢地裁剪着他仅有的记忆和岁月。

一年后，我抛售所有股份，接着推去了所有的职务，打算用仅存的所有时光来陪伴着这位在我身后已默默奉献了多年的妻子。

因为我怕，我怕我所有对爱情的憧憬会在某一日只能靠一柄陈旧的电吹风来将它温热，让我追忆。而追忆的结果，又只是为一个无法再去弥补的诺言。

（责编：九公主melody7226@to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