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博

雨中一回眸，只觉千年一瞬了。也是，佛佗曾言：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一次擦肩而过，沾衣欲湿，吹面不寒，我从这里走出，脚步轻轻……

一

落日熔金，我抖落一身风尘……

我到江南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江花，似火，江水，如蓝，千里之行竟也这般轻松了。江南，一个诗化了的名字——我想，我快到了！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艄公一声嘹亮的吆喝，我已一脚踏上了这芬芳的土地，渐行渐近……

只听身后书童叫道：“官家，等一等！”

二

是日，一袭白袍，一领崭新的头巾，一把绘彩的纸油扇，神色悠闲地穿行于江南闹市之间，那就是我。这里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急得书童在人海中苦苦搜寻他那犹如脱缰野马的主人，及至追上，才惶惶问道：“为何到此呀，官家？”

“为什么？我也要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去骚客云集的黄鹤楼？歌舞升平的秦淮河？却要来这？是吗？”

书童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他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位向来寡言少语的主人这一连串的发问究竟是向他，还是问这来来往往的人流呢？

“老人家，您在卖扇吗？”我躬下身来，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憔悴的老妇人。

“官人，行行好，买一把吧！”

“噢，老人家，我一时没带这么多钱财在身上，这样吧，我在您扇上题字，您一定卖得出去的。”

“您是……”老人半信半疑。

“朝廷中的刘禹锡刘大人！”书童猴急的嘴开了腔。

“要你多嘴！”我忙不迭地拿起笔，在苍白的纸扇上一蹴而就。老人正欲扑身而谢，我一把扶起，摇了摇头，在老人耳边耳语了一阵，老人含泪而视……

随后我便离去了，书童又是一阵忙不迭地追赶，口中问道：“官家，您对那老妇人说些什么？”

“哗——”，我将扇一展，轻声叹道：“我对她说，朝中的刘禹锡已是历史了，您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呀。”

书童无语。夕阳渐落，书童后来说，那天的我，在夕阳下被映得一片金黄……

三

那一晚，便有一顶轿子久久停于我的客栈之外，我知道，麻烦来了……

乡绅的宴席，话不投机，处处是对于朝中变革的嘲讽，令我愤然离席……

书童不说话，于是机缘巧合中，我便来到了这里——遗忘的角落——后来在我的诗文中出现的乌衣巷……

这已是离席后一天的下午了，依旧夕阳，野花，确实没有新意可言。书童却发现了断壁残垣之上斑驳的字迹“王——”

“江南王家”，可是两晋时王导之家，若是，可谓富极！

“官家，这还有个‘谢字呢！”

“怎么，谢安家的牌匾竟也沦落到了这里，不，应该说是两大首富齐聚于此！”

“官家，您这是在开玩笑吧？”

“怎么，你也听出来了。妙极，妙极！唉，岁月淘沙，如今王谢不知换何人呀！”

“官家，您难道不想做王谢。”

“我岂会做此辈中人，贵族兴衰不过百年，朝代更替更无百代之久，有用之躯没于钱财，非我所愿也！”

书童的脸上写满茫然……

“书童，你看，现在的紫燕也不怕我，多好呀，恐怕它们的祖先被王谢两家都赶出来过吧。”

“嗯，我想一定是了。”书童咂咂嘴，回味着刚才的话……

四

我走了，怎么也没想到乌衣巷竟是此行的句号，不过，也好，平凡处不是也有好景吗？看，柳荫处，柳丝丝丝念翠，桃云中、云朵片片含丹……

我船正行，心已无所想，细雨蒙蒙，见一船正近……

是圣旨到了吗？

让我再于这雨中一回眸。

五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我在山中了……

教师点评

这是以《乌衣巷》为由头的故事新编，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跳出了就诗说诗的拘囿，而从刘禹锡的人生经历中写出他的精神追求与历史感慨。短促的句子，简洁的对话，流转的画面，文章表现出十足的古典意蕴，更重要的是写出了书生粪土王侯、书生意气、高洁自守的精神品格。文章有诗的醇厚，有小说的流畅，如江南山水般清新。

（吴国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