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查理·汉格森　著　梁超群　黄丹凤　译

第七章 剑桥惊魂

两人没费多少口舌就搞定了考德鲁斯。宿舍楼里一片混乱，家长、警察、学生和工作人员挤在一起，忙得团团转。考德鲁斯根本无暇检查那封伪造的信，而且他似乎很庆幸能摆脱詹姆斯的纠缠，这意味着他少了一个需要操心的人。

一个小时之后，戴着护目镜、帽子，身穿大衣的詹姆斯和皮雷已经驾驶着巴姆福特－马丁敞篷跑车，在伦敦郊区的公路上疾驰。

“希望你的判断是正-正确的。”皮雷迎着风大声说道。

“我很矛盾，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可又希望这是一个错误。我们得和皮特森教授谈一谈，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想想看，我们可能正在侦-侦查一桩要案。” 皮雷娴熟地超越了一辆卡车。

“别陶醉了，一旦肯定费尔伯恩遭到绑架，皮特森可能会去警察局报案，而我们只管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就行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将车停在了剑桥南部一条安静的小路上，拐角处有一家灯火通明的咖啡店。

两人下了车。

皮雷有些犹豫不决：“我觉得两个人一起去不太妥当。”

“为什么？”

“出于安全考虑。万一这个皮特森教授也牵－牵扯其中，那又该如何？我们不知道费尔伯恩的信究竟是什么意－意思，也有可能他是想让我们小心皮特森这个人。我在那家咖啡店里等你，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还能帮你的忙。”

“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同时去找皮特森，那过于鲁莽。”詹姆斯跟皮雷告别后，向市中心走去。

剑桥的路标非常清晰，很快詹姆斯便找到了通向三一学院的路。此刻大街上挤满了骑着自行车的学生。如同伊顿市以伊顿公学为核心一样，剑桥也是以剑桥大学为中心发展起来的一个市镇。不一会儿詹姆斯便看到了三一学院的大门，门卫室里，一位身穿制服的门卫正在喝茶。詹姆斯谎称自己是跑腿的，要找皮特森教授。

“今晚他真受欢迎啊，”门卫笑嘻嘻地说，“你已经是他的第三位访客了。”他大步走进学院，吹了声口哨，又向某人挥了挥手。不一会儿，门卫带回一位身材高瘦，略显邋遢的年轻男子。

“图灵先生给你带路，他是皮特森教授的常客，正要去教授那儿呢。”

“你是教授吗？”詹姆斯问道。

“我？天啊，”年轻人笑了起来，“至少现在还不是。我叫阿兰·图灵，正在和教授进行一项研究，他可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数学家。”

图灵带着詹姆斯进了一幢楼，沿着楼梯走了上去，楼梯尽头有一扇嵌有铁钉的黑色橡木门。阿兰敲了敲门。他们依稀听到门内有人走动，但是没有人来开门。

图灵又敲了敲门，依旧无人理睬。

“我听到里面有动静。”詹姆斯低头看着门底下透出的一丝光线，非常肯定地说道。

“也许是从另一间房间传过来的。在这种老式建筑中很难分辨。不过确实有点奇怪，教授和我约好了这个时间见面的。”

“他经常迟到吗？”

“从不，他是我所认识的最严谨的人之一。”

詹姆斯再次敲了敲门，门的那一头依旧悄无声息。

“我还是过会儿再来吧，” 图灵叹了口气，“你要我带你出去吗？”

“我再等一会儿吧。”

“祝你好运。”

詹姆斯听着图灵的脚步声一路而下，四周又恢复了寂静。他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詹姆斯走了进去。这是一间亮堂的起居室，壁炉中的火熊熊燃烧着，炉火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咖啡。

“皮特森教授？”詹姆斯轻声叫道。

房间里只有炉火的噼啪声。

詹姆斯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但此刻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他向火炉边走去。壁炉台上方挂着一块留言板，上面钉着各类字条和照片。詹姆斯将目光定格在了那些照片上，几乎所有的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那肯定是皮特森教授。此前来到字谜社团聚会的那个人显然是冒牌货。

一张照片吸引了詹姆斯的目光，照片上皮特森和两位朋友都是化妆舞会的打扮。皮特森穿着18世纪的传统服装，戴着假发；旁边的那位身着盔甲，头戴封闭式头盔；第三个人则扮成了一个牛仔。

牛仔的嘴边勾勒出一个漫画中常见的对话泡泡，里面写着“美好的日子，美妙的回忆，祝你一切好运！艾里克斯”。

艾里克斯？詹姆斯猛地醒悟过来，照片上的牛仔就是艾里克斯·费尔伯恩。这肯定是在他和皮特森读大学时拍摄的。詹姆斯继续搜索着房间，在门帘后面发现了一扇小门，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书房，摆着一个又一个放满了书的书架，但詹姆斯根本无暇注意这一切。靠近窗子的桌边有一个男人，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詹姆斯，右手握着笔，僵硬地停住了。

詹姆斯走近几步，感觉有些不对劲。皮特森的双眼并没有随着他的脚步而移动，依旧茫然地盯着门口。

皮特森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詹姆斯确定他已经死去。

詹姆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皮特森的皮肤尚有余温，这表明他死去不久。但詹姆斯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伤痕。

这时一小滴血从皮特森的右眼角溢出，沿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如同一滴深红色的泪，滴落到了桌上。詹姆斯的目光随着血滴移到桌上。死前那一刻，皮特森正在写信。

詹姆斯的目光再次回到他的脸上，注意到泪腺处有一个洞眼。

又一滴血静静地滴落在信上。尽管厚重的外套让詹姆斯不停冒汗，但他依然在瑟瑟发抖，几乎无力挪动脚步。

皮特森刚刚被杀。有人刺透了他的眼睛，出手干净利落，瞬间致命。

门卫说詹姆斯是今天晚上的第三位访客。图灵是第二位。杀手肯定就是第一位访客。詹姆斯和图灵的到来肯定惊动了那个暴徒，他们刚才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房间内似乎有人在走动。

这就意味着，杀手还在房间内。

詹姆斯一下子进入了戒备状态，他的目光在瞬间投向了整个房间，书房里还有一扇门。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似乎是衣袖的摩擦声。

门后有人。如果自己不迅速离开这里，下场将和皮特森一模一样。

詹姆斯几乎不加思考地抓起一把椅子，卡住那扇门的门把，然后飞快地抽出了皮特森手下的信。信下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无数行细小的0和1，像是某种密码。詹姆斯又抽出了那张纸，接着拽下起居室留言板上皮特森和费尔伯恩的合照，飞快地跑出房间，冲下楼梯，进入了冰冷的夜色中。

奔过一长列停着的车后，詹姆斯看到了三一学院的另一个出口。他出了校园，凛冽的寒意，热闹的街道。路上挤满了人，一个个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天哪，他终于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不管怎样，尸体早晚会被人发现……不行，他得把情况说清楚。

詹姆斯刚想往回跑，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阿兰·图灵，他正盯着一家书店的橱窗。詹姆斯跑过去，拽住他的衣袖。

图灵不解地问道：“你还好吧？怎么看上去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

如果图灵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就会明白“焦虑不安”这个形容词太过轻描淡写了。

詹姆斯并没有注意图灵在说些什么，因为他透过人群看到一个高个男人正冲着自己走来。他身穿一件黑外套，巨大的脑颅如同骷髅一般。

詹姆斯可以肯定，他就是那晚在字谜社团聚会后开车差点将自己撞倒的那个人。“死神”——这是伊顿女工凯蒂的描述，她形容得恰如其分。

“别去教授那儿，去警察局，带警察去那里，快！”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骷髅头男人死死地盯着詹姆斯，阴森森地咧嘴笑着。没错，就是他。詹姆斯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两排斑驳朽坏的黄褐色牙齿。

“就照我说的去做。那一切都与我无关，请你相信我。”

说完詹姆斯转身飞奔起来，祈祷着能凭借自己的速度在拥挤的大街上将骷髅头甩掉。

詹姆斯跑进一家灯火辉煌的酒吧，这里热闹非凡，狂欢已经开始。

詹姆斯一路左躲右闪，穿过狂热的人群，出了酒吧的后门，来到了一条安静的后巷。他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他甩掉了那个骷髅一样的男人。但当詹姆斯继续往前跑时，迎面撞上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小职员的年轻小伙。

詹姆斯小声道了歉，继续向前飞奔。他必须找到皮雷，然后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天空中下起了细雨，随后变成了雨夹雪。街上冷清起来，詹姆斯已经找不到行人为自己做掩护了。湿滑的人行道也迫使他放慢奔跑的速度。他一步一滑地跑着，眼睛搜寻着那个咖啡店，终于，他看到了目标。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过去，推门而入。

詹姆斯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红润光亮的脸，搜寻着皮雷。店内异常拥挤，显然大多数客人不是为吃而来，他们是避寒来了。

“有什么能为你效劳吗，小宝贝？”一个大块头女侍应走了过来。

“我想找一个男孩，身材比我高大一些。他是单独一个人。”

“我知道他，那个有点口吃的小家伙。他大概10分钟之前离开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吧，麻烦你给我一杯黑咖啡。”

“好的，请稍等。”女侍应向柜台走去。

詹姆斯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拿出了他从皮特森房间里拿的那张合照。看着皮特森的笑脸，他突然陷入了悲伤之中。照片上的人曾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如今却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詹姆斯将照片翻了过来，背面写着几行字：

我想你可能会喜欢这张我们三人在五月舞会上拍的合照：所向披靡的三人组合——皮特森，约翰和费尔伯恩。希望我们能成为永远的朋友。艾利克斯

随后詹姆斯快速浏览了皮特森临死前写的那封信。

亲爱的约翰：

自从那天我们在伯克莱广场见面之后，我就一直没有收到你和艾里克斯的消息。虽然你说过让我不要恐慌，也保证过艾里克斯肯定不会有事，但我非常担心艾里克斯。我想此刻他已经到了……

血滴模糊了后面的几个字迹。整封信几乎只开了个头。照片和信上说的约翰是同一个人么？

詹姆斯将信放回口袋，取出写有密码的那张纸。这是詹姆斯见过的最纤小工整的字迹，一列列的0和1的组合之间，用细小的黑色圆点隔开。

他踢下自己的一只鞋，鞋的后跟是中空的，可以用来藏东西。他利用桌面做掩护，小心翼翼地把密码纸折好，塞进鞋后跟，然后穿上了鞋。

詹姆斯慢慢喝着咖啡，期盼着皮雷的出现，但直到杯中见底，依旧不见他的踪影。于是詹姆斯付了钱，走出咖啡店。

詹姆斯一边祈祷着皮雷已经回到了车里，一边向停车的地方走去。然而他并没有发现皮雷的踪影，车子湿漉漉地陷在一个大水潭中，座椅已经完全湿透了。

皮雷会不会去三一学院找他了？此刻，詹姆斯多么希望能有个人商量商量。雨雪无休止地砸落下来，他不住地瑟瑟发抖。詹姆斯擦去脸上的雨水。就在视线清晰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在小巷中撞上的那个年轻人正微屈着身体小心地靠近，挡住了詹姆斯的去路。

紧接着詹姆斯听到了引擎钥匙转动到位时常发出的那一声“滴答”，两个车前灯射出的白色光线突然照亮了整条街道。詹姆斯扭头一看，正是那辆戴姆勒车。

骷髅头并不是单独行动。他们有两个人。

没时间琢磨了。詹姆斯直接跳进了车，猛按电子启动按钮，将变速杆推入倒车档。在引擎启动轰鸣的一刹那，那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飞奔而来。

詹姆斯猛踩油门，跑车径直地向年轻人冲了过去，对方快速闪到一边，滑进了路边的污水沟里。

詹姆斯没有回头，猛的一个左转，将车驶入主干道。跑车向南一路疾驰，不久便到了剑桥镇外。正当他为自己的车技暗自得意时，突然看到那辆戴姆勒从旁边超了上来。他转过头去。

骷髅头坐在驾驶位上，旁边坐着那个年轻人。

见鬼！事情还没有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