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辉

都曾经年少，都曾经那么傻过啊！

她决定嫁给他，是因为一盘石磨，很小巧的那种，专门用来磨豆浆的。

她从小就爱喝豆浆，但自从毕业被分配到一处偏远的乡村小学后，就再也喝不到又香又浓的豆浆了，她一时很难适应。

这时，苦苦追求了她两年的他，竟然打通关节，从一个条件相对好的乡镇调到了她所在的学校，那时离他们毕业还不到一个月，是非正常调动。她明白，为了她，他真是煞费苦心，但她没有动心，相反竟为此而苦。她的家在城里，从考上师范的那天起，父母就谆谆教导她：在校期间绝对不能谈恋爱，更不能找个当老师的，否则会一辈子受贫。她是个乖乖女，一向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面对他的爱情攻势，她选择了沉默和麻木，整天冷着一张脸，对他爱理不理的，虽然他们是同班同学。

当然，最令她苦恼的还是农村小学的艰苦。这儿不比城市，吃住都很简陋，尤其是喝不到豆浆，天天喝玉米面粥，喝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她曾感慨地对同事说：“如果能喝到豆浆就好了。”同事们就笑，觉得城里的女孩子就是娇气。

转眼间，冬天来临了。有一天，学校安排他到小城里去听课，结束后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他没有立即往回返，而是坐公交车来到了小城西面的山脚下。他早就打听好了，这儿有一个叫东山坡的小村有石匠加工小石磨，他想买一盘。大豆他已经买好，现在只缺一盘小石磨了。

一路打听着，他找到了那个小小的村子，刚到村口，就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循声来到一座简陋的院落前，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院子里用凿子加工一盘石磨。老人戴一副老花镜，神情专注，随着凿子的起落，石屑飞扬，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他咳嗽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老人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听他说明来意，老人起身带他来到后院，那儿摞着很多已加工好的石磨。他看了看，失望地摇了摇头，都太大，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他比划着对老人说，有没有小的？用来磨豆浆的，越小越好。老人说，家中倒有一盘，但那是别人预订的，你看看吧，如果合适的话我再给你凿一盘。

在老人的屋里，他看到了一盘小巧精致的石磨，像精美的工艺品，只瞄一眼就喜欢上了。说了一大堆好话，又多加了10元钱，终于成交。他心花怒放，用草绳仔细地将石磨捆好，用手提着，匆匆赶到了车站，谁知末班车已开走了。他有些懵，站在空荡荡的车站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略一犹豫，便毅然提着石磨上路了，他决定步行回去。

出了城，天便完全黑下来，他小心地贴着公路一侧，艰难地走着。很快，胳膊便又酸又痛，石磨在他的两只手间不停地来回倒。远路无轻载，走了有五六里路，就觉得那石磨像一座山，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他坐在路边歇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办法，于是把草绳解开，打了一个结，将石磨背在肩上，继续前进。

当他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他背着石磨足足走了50多里路。她还没睡，正跟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在值班室看电视。他叫开门，背着石磨就进了屋，满是灰尘的脸红扑扑的，凌乱的头发已被汗水湿透。两个女孩子愣住了，吃惊地看着他。他将肩上的石磨放下来，看着她，傻呵呵地说：“这下好了，你可以喝上豆浆了。”

那一瞬，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着他，嘴角抖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为了她的一句话，他竟然走了那么远的路为她背回了一盘小石磨。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来，久闭的心扉终于对他敞开……

她是我妻子的同窗密友，去年与丈夫双双调进了城里，他们的儿子已经9岁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家伙。有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去他家玩，闲谈中，他当笑话说起了当年那盘石磨的故事。她就笑，说：“你们不知道，当时他的样子有多傻！背着一盘石磨，就像是逃难的……”他就傻呵呵地笑，眼里满是幸福的光芒。

我和妻子相视一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暖流。是啊，都曾经年少，都曾经那么傻过啊！因为思念一个人，可以彻夜不眠，一气抽完一包烟;为了见上一面，可以深更半夜骑着自行车上路……爱情中的男女，智商普遍很低，为了爱，情愿低微到尘埃里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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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乌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