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通

荆州市公安县中医院五十岁的院长高辉权在该县最好的酒店之一——九阳酒店服毒身亡。当天。高与公安县县委书记、县人大主任、县卫生局局长等多名主要领导约好在此就餐。死者的妻子透露，高曾表示领导找其商谈过“往中医院进人”，但高认为“进人不符合原则”，一直不同意。(2008年4月17日《长江商报》)

虽然院长之死尚在调查之中，但这则新闻触动我的，却并非这一具体事件，而是与此隐约有着某种内在关系的一种世相：在很多县级单位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要惟领导马首是瞻，领导的每一句话都是无可争议的金科玉律。下属就算可以把自己脸上的笑容用胶水凝固起来，但是百密一疏，领导的心思总有你没有及时参透的时候，那种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带来的心力交瘁，也是够折磨人的。敬酒敬烟、陪吃陪喝陪玩还是相当低层次的。逢迎拍马也不过是必备的素质，最烦人的是还要满足领导提出的诸多不合理要求。虽然明明知道那是不能做的违规行为，甚至会触犯法律，但是下属的选择余地几乎没有，要么顺着领导意思做，要么被领导一声招呼就“末尾淘汰”或者“优化下岗”什么的。

笔者曾经在一家县级人民医院待过几年。本来医生属于技术工作者，靠能力吃饭，无需具备那套适应行政权力的官场“能力”。如果你这样想，那真的是太傻太天真。县医院是政府属下的一个事业单位，人事和财权都属于县政府，所以既是职场更是官场。想在里面混得好。不熟谙和力行它固有的一套官场规则，那是万万不能的。规则虽然复杂。但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千方百计地和领导(无论是哪一级别。越是高层越重要)搞好关系。假如你碰到的是那种患了霸王症，习惯以单位为家的一言堂领导，那么恭喜你，因为你可以借以磨炼出无比坚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得到和最难缠的人搞好交际的能力。假如你心理不够坚强。那就要好自为之了。为了免于最后精神崩溃，最好先另找出路为上计。

在公办医院里，普通员工见了院长大多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地胆战心惊。可是。公办县级医院的领导见了县委书记、县长什么的大人物，也是一样如芒在背。报道说，据该县中医院多名知情者透露，高辉权之死或许与近期将进行的人事调整有关。当一个人的事业成败和职业生涯，都由长官意志来决定时，可以想见，要在这样的官场生态下生存，健康的心态和对生活的热忱其实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年仅五十岁的高辉权院长缘何走上服毒绝路，个中原因也许很快就会有结论，但也许因为里面有甚多难以对外界公开的内幕，而成为一笔没人认领的糊涂账。“自古艰难惟一死”，高院长心里的绝望和抑郁当是毫无疑义的。

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中国社会出现了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现象。改革开放的头十几年，曾经有多少公职人员意气风发地停薪留职下商海遨游。如今以商海为代表的生产领域，吸引力却大不如前了，时代的弄潮儿们对洗脚上岸去当官倒是趋之若鹜。君不见，近年来公务员考试日益火爆，引得无数应届大学生、硕士、博士甚至海归人士竞相折腰，俨然成为了中国“第一考”。希望通过公务员考试博得一官半职从而改变命运的“官迷”，可谓遍地都是!众多的青年才俊不是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创造财富上，而是做官心热，只对分享社会财富感兴趣——这都是因为权力带来的回报实在太过诱人所致。

虽然公众眼前耳边也不时有些要限制绝对权力、建立权力监督体系的高论，但是现实无疑还是比较让人丧气的。直选到现在还只能在村一级进行。如果制约绝对权力的进程总是这样老牛拉破车慢慢来，或者只限于舆论空乏地喊几声却没有任何实质的动作，那么，官场生态的恶化将会持续下去，它要的祭品就不仅仅是被权力压垮了的下属，跑不掉的还有更弱势的广大民众。

(原载2008年4月18日《燕赵都市报·头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