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权

天山有雪莲,而雪莲,据说要一百年才会开一次花,花开的周期是十天,谁要是在第七天服食了它的话,有德者羽化成仙,无德者青春永驻。

眼下,我守候的这朵雪莲花已近百年,在雪风中,我甚至听见了雪莲含苞的声音。是的,花开是有声音的,只有寂寞的人才可以听见!

我一个人在天山上呆了二十年,算不算寂寞呢,你说?

在我之前,有四个师兄各呆了二十年,他们中有病了的残了的,也有死了的,我师父才又收了我做关门弟子。师父的年纪有多大,我不清楚,可能是他曾服食了半株雪莲的缘故吧,他年轻得像我挨胎的兄长。

我开始擦剑,以让它更锋利些,我知道,山下,觊觎这朵雪莲的妖魔鬼怪已在扳着指头计算雪莲开花的日子了。

过了今天,我不打算让小玉送饭了,三界外的血腥气,应该让尘世中的女人走开。

我的剑在寒风中呜咽了一声,师父在传我这把剑时曾说过,这剑很有灵性,大凡有鬼怪走近,它都会示警的,眼下我没有回身,身后那轻盈的脚步声,有如雪花般摇曳,不用说,是小玉,小玉身上有一股清香,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鬼怪会有这样的清香?

雪莲都开不出这样的清香呢,师父也真是的!

女孩也是一朵花,这是师父酒后常说的一句话,你师娘年轻时可是人见人爱的一朵雪莲花呢。

这朵雪莲,就是为师娘守候的,我没见过师娘,哪怕是一眼.大师兄因为偷偷看了一直昏迷的活死人师娘一眼,被师父废了双目.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就更不消说了,这么多年,我接触过的唯一一个女人,就是小玉。

小玉把饭盒放好,抱膝坐下,在我脸上看了又看,说,公子,你脸上有杀气呢！

我淡淡笑了笑,你很怕吗?

小玉缩了缩肩,怕到不怕,我只是感觉很冷!

是吗?我看了看小玉,小玉一副孤苦无依的模样,我叹了口气,明天你就不要上来了,雪莲要开花了。

小玉住在山下,她有理由知道,雪莲每开一次花,就是一次百年浩劫,正是血的浸润,才使雪莲的功效能够起死回生。

小玉没说话,只是看了看我手中的剑,轻启朱唇问我,剑刺进身体那一刹那,应该很疼吧?

疼吗?应该不会,我出剑很快的,最多会是心中一凉吧!我冲小玉吐吐舌头,挥剑入鞘。

第二天,小玉还是上来了,看得出她挨过别人的拳头。今天,雪莲开放的第一天呢,耐不住性子的鬼怪们,已蠢蠢欲动了,我的剑上已沾了血,血,让小玉眼里明显黯淡了一下。

小玉把饭菜递过来,吃吧,你一准饿了!

是的,经历了一场格斗,我是真的饿了,我忘了自己不让小玉上山的事了,狼吞虎咽一顿后,我静下心来想事情时,小玉悄悄走了。这回膀子抱得更紧了,奇怪啊,今天天气不错的,凡是雪莲开花的日子,天气都会不错。

第三天,小玉上来时,,腿明显不大利落了,那时,我剑身染满了血,还有点累,我半躺着对她说,小玉你别上山了,很危险的!

小玉说,我怕你饿着啊!

就这吗?没别的企图!我逼近一步问小玉,宝剑已不止一次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声了。

小玉嚅嚅嘴,另外,我想听听花开的声音!

一个女孩,想听听花开的声音,我有理由回绝吗?可凡夫俗子要听花开的声音必须是在雪莲开花和第七天啊!我把剑身在地上划了划,你五天后来吧,我会恳求师父满足你的!

可第四天小玉依然来了,那时我的剑柄上也沾满了血,我无暇理会她了,因为一个又一个鬼怪妖魔正张牙舞爪扑向我。

再以后,我剑上的血迹就没干过,我已没有时间擦剑,剑飞快从一个心窝拔出再刺进另一个心窝,我的心中一片冰凉,很奇怪不是,血应该激发我原始的野性啊,怎么反让我如皮麻木呢?

我离雪莲越来越近,围攻我的鬼怪越来越多。

师父就是在最关键时刻出现的。

他只在举手投足间就打发了这些不知死活的畜牲,师父拈起那朵雪莲,冲躺在地上的我笑了笑,有了这朵雪莲,我和你师娘就可以羽化成仙了!师父是天山上修行最高的道人。

那我呢?我启了启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原来我已血气损耗过多,奄奄一息了。

师父竟然没有看我,转身弃我而去,他眼里除了雪莲,还有什么呢?

小玉的影子是在一瞬间扑上去的,小玉的速度很快,快得像雪地里的狐影,天山是有一种灵狐的。

师父只是微怔了一下,手中的剑便电火石般射进小玉的身体,我失声大叫,不要……可惜,喉咙一凉,一股清香迅速钻进体内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师父正站在我跟前,眼里充满了仇恨,小玉的身体化成一条狐狸,当年师父欲宰了给师娘做一条裘毛围巾的狐狸。

师父只冲我问了一句,是你,当年放走那只狐狸的竟然是你?

我没来得及点头,师父手中的剑已毫不留情地刺进了我的身体。

奇怪啊,我居然只是心中一凉,人并没有轰然倒下。

我手中的剑又一次发出呜咽声,剑尖直抵师父咽喉,为什么连我也不放过?我双眼有血向外渗出。

师父挣扎了一下,为了你喉咙里那朵雪莲。

雪莲是入口就化的啊,难道小玉她?我明白喉咙一凉的原因了。

是的,我知道!师父脖子往前一送,剑尖就没入了师父喉头,我没有耐心再等一百年了,你知道的,下一次雪莲花的日子在百年之后,漫长的等待就是无穷无尽的寂寞啊!我无福消受的东西,谁也不能夺走！师父咬牙切齿说完这番话,人就倒在了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