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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情在斤斤计较中灰飞湮灭

2008-04-21

八小时以外 2008年4期
关键词:罗西买菜

刘 虹

2005年,一个细雨淅沥的星期天,我正在报社值班,有电话打进来,是非常好听的男中音:“找刘虹编辑。”我正校对,漫不经心地说“我是。”那声音一片惊喜:“真是你吗?我常在你们报纸上读你的文章,非常喜欢。今天路过报社,可以上来看你吗?”又是一个热情的读者,我笑了一下:“上来吧,19楼。”

敲门声响起,进来一个白衬衫牛仔裤的年轻男子,捧着一大束玫瑰,面白鼻挺,双眉入鬓,头发被雨水打湿,斯文帅气中有种叫人怜爱的气质。见我看他,他居然红了脸:“原来你这么好看!”

他叫罗西,硕士毕业,在北京某民办大学任教。他谈吐得体,我们在办公室聊到暮色四合,他方才起身告辞。我刚坐下,电话又响起,还是他,结巴地说,“请你吃饭,先不要拒绝。我在紫荆树下等一小时,你仍没有来我就走。”说完立刻挂断。我从窗口探出头,细雨迷蒙,透过一树灿烂的紫荆花,见他站在那里,像一幕古典爱情剧里的男主角,我心瞬间温暖,抓起背包冲下楼去。我们一见钟情。

我们约会,在外边吃饭多数是我买单,最初罗西还积极过几次,到后来,理所当然就归我了。他在学校工资较低这我知道,但我仍有不安。男人若真心爱你,是肯为你花钱的。直到有一次,罗西一脸歉意地说:“真对不起,总让你买单我心里很难受。但我的工资大半都给了家里,我家在农村,弟妹都在读书。”我方释然,认为遇到了一个好男人。两个月后,罗西从学校的宿舍搬到我的房子里。他把西装一件件往衣柜里挂好。衣柜里忽然有了男人的衣服,心里又新奇又踏实。

罗西一周六节课不用坐班,他又做得一手好菜,所以做饭的任务他全包了。他第一次下厨,我在后面环抱住他的腰,我说有一个我爱的男人为我做饭,感觉真好。罗西回头笑,“我平生最大的宏愿是为我所爱的女人做一辈子的饭。”

等他从厨房出来,我已将客厅布置好:玫瑰插在花瓶里,桌子上燃着两根红蜡烛,缠绵的音乐如水一样流淌。我夸张地轻声说:“烛光晚餐开始了!”一回头,见罗西弯腰吹灭了一根蜡烛,一缕青烟袅袅飘走,屋里顿时暗了很多。罗西说:“一根就够了,不要浪费。”

我每天下班很晚,再坐公交车回家,往往已是万家灯火了。起初我总是坚持到超市买了菜才回家,回家就更迟了,遂给了他600元钱说,“做菜你出力,买菜我出钱。”罗西推辞一下也就收下了。但我一不买菜,伙食立即很差,没有肉,也没有水果。我只得再买菜再买水果,还给他买啤酒。我知道他爱喝,却不舍得。

我们第一次吵架居然是为了一个土豆。我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土豆,罗西说:“一个就够了。”“这么小,要两个。”“一个。”我叹了口气说,“你每次做菜总那么少,我怕你吃不饱,又舍不得多吃。”罗西满脸不悦:“那你不直说?夫妻相处别用心计。”

餐桌上,罗西笑着说:“今天在超市买东西,服务员差我两毛钱,就给了我一个小果冻,那能值两毛钱?我坚持不要,她才到别的柜台给我找钱,太不像话。”我吃惊地看着他,就为了两毛钱?类似这样的例子逐渐增多,我对他很是失望。

有一夜和他躺在床上,两人在黑暗中默默无语。“你爱我吗?”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么短的时间,要说爱有多深,说实话也不会,但肯定喜欢你。”我心里一沉,泪水流下来。罗西伸手过来揽我,我避开了。“我们分手吧。”开了灯,两个人在雪白的灯光里惊愕地对视。

他愣了一会儿,开始收拾他的衣服,一件件地从衣柜里拿出来。我心中一阵疼痛,掉过头去不再看他。“我走了。”他的声音嘶哑。我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满面泪水。“不想走就别走了,那箱啤酒你走了也没人喝。”“可是,你竟要我走……”他像一个孩子那样失声哭了。

几天后,还是决定分手,告别晚餐和红玫瑰,不过隔着三个月的时光。我说:“为友谊干杯!”他端起酒,眯着眼睛笑了,那样子还是那么漂亮,仍是最初打动我的笑容。我的心又一疼,泪珠大滴地落到杯里。“我也很痛苦。”他眼中也一片泪光晶莹。

他突然紧握住我的手:“嫁给我好吗7”

我凄然一笑,“我们可是来吃最后的晚餐的。”

“可你不觉得很痛苦吗?我坐在这里,一遍遍问自己,我的生活中从此没有了你会怎样?这么一追问就觉得冷彻骨髓。这时我才知道我爱你!我们为什么要彼此折磨呢?”

是的,他爱我,我们为什么还要彼此折磨呢?

第二天,我们去登记结婚了。我已近三十,结婚的机会也不是天天都有的。罗西有再多缺点,但也不是不能容忍,只要我们相爱。结婚的决心是在民政局的门口才最终定下来的。罗西说:“我知道,你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结婚的,我也不是没有犹豫。但我们这个岁数的人,理智得很,对方的缺点看得清楚,不会再狂热地爱一个人,为他生生死死了。就是结婚,也要痛下决心才行。”这是很诚恳的一句话,他是认真的。

婚后最初的半个月,我们努力适应彼此,相敬如宾,差不多算是恩爱幸福。但我知道,没有夫妻长久像我们这个样子。

婚后不久,聊到工资收入,我说我有4万元存款,问他:“你呢?”罗西不言语,站起来去关窗子:“雨很大呢!”我心头一丝怒:“都成夫妻了,难道我不能问你的经济状况?我们俩是经济重组呢,还是AA制?”罗西头也不抬,笑道,“随便你,我没多少存款,有一点说好给家里买房子的。”“你父母的家!”我纠正他。

最终的结果是,我的仍是我的,他的仍是他的。但也不是AA制,仍如同居时那样,日常用度均由我出。

我们一起去买菜,可在收银台前,罗西总站在我身后,付钱的总是我。有时我想,如果我坚持不掏钱,他总会付的吧?偶尔他也付过一两次。但那时候我更难受,站在旁边惴惴不安,唯恐他不高兴。后来我宁肯自己一个人去买菜。他那副等我埋单的样子深深地刺疼了我的心,他是我的丈夫啊!

有一天下班,罗西说:“电话欠费被邮局停掉了。明天你记着去交。”我叹气,自同居到婚后,房子是我的,一切费用均由我交。他工资不高,我说不出让他来分担的话,但他能不能对此表示一点不安?

餐桌上,罗西又说:“节能灯三个坏了两个,记着该换了。”我再也忍不住,重重地放下碗筷,“给这个家买东西,交各种费用,是我的专利吗?你天天在家,换灯泡不是男人的活?”罗西瞪我一眼,愤愤地说:“谁规定换灯泡就该男人干?”我眼泪盈眶: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男人!

我问自己,一遍遍地问,我是不是太小气,太看重钱了?如果是他有了疾病或者急需,为了他倾家荡产也是不惜的,为何现在却感到这么委屈呢?

我们的爱情就在这样你不交电话费、他该换灯泡的琐事中一点点地消失,直至面目全非。过日子就是这么庸俗而琐碎,我觉得喘不过气来,可是也只能别

无选择地忍耐下去。

磕磕碰碰,有几次,我很想鼓起勇气建议罗西夫妻在经济上实施AA制,但终于觉得不好开口。我心中有太多的顾虑:我工资高,明显有怕他用我钱的嫌疑;倘若实施后,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觉得别扭。刚分完了账,他如果对我说他爱我,我会不会觉得很难堪:这风雨飘摇的爱情会不会在一次次算账中彻底消失。

也许在结婚后我们才能彻底了解一个人。恋爱时男的是绅士,女的是淑女,而婚后才有机会看到对方的真面目。直到结婚半年后我才知道,我和罗西的矛盾不仅在经济上,也在价值观上。

有一天罗西说:“我不想教书,学校的生活太单调,最主要的是我不愿教书。”我说,“那就不要再误人子弟。”他兴奋地看着我:“那你帮我联系联系,看能不能进你们报社?”我皱眉,“报社规定夫妻不能进同一个单位。”“你不说没人知道。”我失望地注视着他:“你既不是学中文的,也不是学新闻的,又不爱好写作,也没有从业经验,恐怕不好进。”“有熟人就好进,没人帮忙当然进不了。”他阴沉着脸。我气得怔了半天,才说“你怎么这么俗气!在北京,不是靠关系而是凭自己的本事!我即使当了总编,也绝不会让一个不会写文章的人进报社!”罗西垂头坐下,表情十分落寞。我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刚才火气太大,遂轻声说:“不如考考博士吧。”“你有认识的博导吗?”他立刻问。我叹气,看着他摇摇头:“靠走熟人关系,不如靠自己的实力!”他也深深地叹口气,“你不懂,博士不是考的,全看导师喜欢不喜欢你。”“就算有导师喜欢的成分,那他也绝对是喜欢专业好的人!”话不投机,我们开始沉默。

在离婚后,我曾不止一次回忆那时为什么吵架,但大多记得的是那些互相伤害的话,却不记得吵架的原因。但我记得有一次,我们是为妓女吵架。那晚我们一块在看新闻,看到几个妓女被抓,我感叹:“干啥不比干这一行好啊!”罗西看我一眼说:“这也是职业!”“这算什么职业?做妓女是违法的!”我目瞪口呆。罗西变了脸色,愤愤地道:“那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我冷冷地打量着他说:“什么算逼?被冻被饿了才算逼!”想起朋友说的漂亮男人往往有卖身的倾向,我打量着他问:“你愿意干这一行?”他瞪我一眼“我上哪里找富婆?你能给我介绍?”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地注视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罗西也茫然地望着窗外,良久,他喃喃地说:“咱们的价值观差别太大!”我说:“是的,不止是一点半点的差别。”

接下来有一件事让我彻底失望了。那天是星期天,我坐在床上看小说,罗西走过来说他要到楼下买报纸,我说:“帮我买个西瓜。”罗西没有应声,但脸上明显是不快的神色,我当时没多想,就顺手从口袋里掏出10元钱递给他,罗西竟一声不吭地收下了。在他接过钱去的一刹那,我愣在了那里,心里忽然一阵剧疼。我艰难地说:“罗西,我几乎天天买西瓜回家,你吃了我多少西瓜?你从来没买过一次,而今天你买一次,还要收10元钱!即使我们是普通朋友你这样做也太过分了,何况我是你的妻子!”我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罗西似乎比我还委屈,他变了脸色道:“你知道我对自己多节约吗?从小区到邮局坐摩托车只要3块钱,但为了省这3块钱,我满头是汗地走半个小时!”他怒冲冲地摔门下楼去了。我呆呆地坐在床上,把头抵在膝盖上,泪珠大颗大颗地流下。

两个星期后,我要在第二天下午乘火车回家看望父母。因当天上午要开会,我不便提着大皮箱去单位,就嘱咐罗西给我送到火车站。那天排队进站的队伍很长,而离开车只有15分钟了仍没有开始检票,这意味着一进站就得飞奔上车。我对罗西说,“不如去买张站台票送我上车吧。等会儿我提着皮箱跑不动。”罗西笑道:“我提着也很重。不用买站台票了吧?”我苦笑:“这句话该我说,你说我觉得心里不舒服。”我不再说话,也不再痛苦,因为什么都没有了。我说:“等我回来,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罗西惊讶地望着我,但终于还是点点头。

我提着沉重的箱子,随着人流奔向火车。我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他的斤斤计较太让我失望了,争吵越来越多,爱情早就灰飞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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